茅花刚才有多狼狈,现在百合子就有多狼狈。
她被丢弃在墙角,满身尽是脚印和灰尘,头朝下,头发如秋后枯枝般,杂乱地散开铺在地上。
“百合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茅花的身体就没有百合子那么耐揍,现在还躺着春绪的怀里,只能靠只会被催眠的人,完成自己想干的事情。
“小姐们,我已经和队员们同步了目面前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从楼下上来的岗,已经完成了春绪布置的任务,现在当场的警方都被“催眠”,都一致认为茅花和春绪是“被害者”。
但,地上奄奄一息的百合子让他瞳孔陡然一缩——她上前翻开趴卧在地上的百合子,对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半干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貌。
岗将手机还给了茅花。
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茅花和春绪她们对百合子进行了私刑?
“两位小姐,请解释一下,这是发了什么?”
岗看见两边围上来的被催眠的人,质问道。
“她试图逃跑,还想挟持茅花小姐作为人质,我们在制服的过程中发生了些许口角,受点伤是正常的。”
春花低着头,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茅花脸上的血迹。
岗沉默了,他觉得不对劲,又不清楚哪里不对劲,一阵强烈的违和感裹挟着他。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但尖锐的偏头疼阻止了他的继续思考。
“千鹤……”
百合子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我在。”千鹤回复道。
“可能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分开了,但是在那之前,我……”
“我……喜欢你。”
百合子用尽全力,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原本她准备了更好的时间,想要以更浪漫的方式,郑重地对她告白。
“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欢,是爱人的喜欢,然后,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继续当你的‘松下百合子’。”
厚厚的云层终于散去,月亮露了出来,月光漫进烂尾楼,为百合子穿上一件,洁白的月供的婚纱。
“嗯,好。结束后,我们就去试婚纱吧。”
千鹤向众人走来,走到百合子面前。
她在岗的身边蹲下,摘下头上的发夹,“咔嚓”一声,轻易撬开了手铐的锁舌。
百合子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那一份温暖,她不愿意再放开。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百合子,你小时候打了那么多架,也没见被打哭过,怎么今天就娇滴滴的呢?”
千鹤轻轻地抚摸着百合子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世界像是静止了一样,岗有没有动手,茅花也没有开口。
好似,这一方天地,是一个小小的舞台,百合子和千鹤是表演者,其他人是忠诚的观众。
岗不是不想动,而是整个人陷入了一场认知的混乱中。
嫌疑人在……告白?在这个时候?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现在神态怪异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围在这里?
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记忆缺了一块?
岗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揉压着太阳穴,甚至没察觉到身边的千鹤和被打开的手铐。
“主人,您又在想什么呢?对方要逃跑了。”
春绪看着那两个人,双手环抱在茅花的小腹上,履行着自己身为“椅子”的职责。
看着两个不受催眠软件影响的人,茅花突然陷入一阵眩晕,紧接着来是一种刺痛。
那种刺痛是由内而外的,像是大脑里生长出钢针,贯穿了整个身体。
有什么东西她好像忘了。
又有什么东西,好像在阻止她回忆。
我是怎么获得催眠软件的话?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春绪的?
我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自己的手腕,上面是凹凸不平的伤口,手被猛然弹开,像是摸到了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对这些伤口毫无印象?
“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八百垧春绪。”
顶着头疼茅花,开口问道。
“我被您命令遗忘这些,我亲爱的主人。”
同样是被抱着,但茅花能感受到千鹤的温度,却感受不到春绪的温暖。
她甚至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迹象,没有心跳,没有脉动,就连吐息的起伏,都接近于无……
这可能就是,真实的相爱和虚假的称呼之间的鸿沟吧。
“抓住她们。”
茅花终于下命令了。
被催眠的人,拖着脚步制服了前面的三人。
特别是千鹤,她没有任何反抗。
“我该怎么处理你们呢?”
茅花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踉跄地跌回春绪的怀里。
“茅花小姐,你不妨仔细看看,你催眠软件上的催眠名单。”
千鹤开了口,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目了然的、接近于怜悯的微笑。
“催眠名单?”
“看看上面的名字,哪些你有印象,哪些你没有印象,还有……哪些是你仿佛有印象的?”
“你又想搞什么花招?”
茅花皱着眉头打开了催眠名单。
上面没印象的名字挺多的,可能是这些警员,也有可能是那天学校的人,有可能是某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名单越到下面,催眠的时间越早。
“春绪……”
茅花终于翻到了春绪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个名字,却让她心脏骤停——
“野边茅花”。
尽管在自己的名字下还有很多陌生的名字,但是,她已经无心再继续翻看下去。
她点开了自己的名字,上面弹出“结束催眠”的选项。
默不作声的春绪,突然如毒蛇一般绞缠住了她的手。
“你是什么意思?八百垧春绪!”
“这是,您的命令。”
“放开!这也是我的命令。”
春绪松开了手,继续默不作声。
茅花想要去按一下那个“解除催眠”的软件。
越是靠近那个软件,她的手就越是颤抖,仿佛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一个抉择。
终于,她屏住呼吸,按下了那个按钮。
顿时,记忆的被褥被掀开,里面是腐臭的陈年往事和拼接的现实。
她手上早已愈合的伤口,仿佛被撕裂开来,开始向外流出鲜血,滴在时间上,浇灌着那个漩涡。
粉白相间的漩涡转啊转,嚼碎了黑夜。
粉色渐渐染成血色,白色沉沦成夜色——那才是它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