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人的灵魂和肉体是冲突的,当灵魂的清醒和肉体相撞,肉体就会搅碎成鲜血。
但肉体依然会包裹着它,所以有时人的情绪有时会无处释放。
当茅花第一次割开自己的手腕,她感到的是一丝肉体的平静,一丝杂乱的思绪被排出体外的快乐……
那个时候她还在父母身边……
茅花以为自己习惯了,暂住的人生,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
至少,父母还一直和自己在一起,虽然明天只有深夜会见到他们。
十八岁生日晚,父母答应了陪她庆生,而且准时回来了。
茅花推脱掉父母风光大办的想法,这种时刻和家人在一起就好了——她也叫不到其他人。
但是——
“茅花,我们你已经成年了,我们觉得,能够把一些事情,亲口告诉你了……”
什么叫,你们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收养了我?
什么叫,我不用担心,遗产都是我的?
什么叫,我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真相?
为什么,不等到我死了再告诉我!
茅花一直视父母为与世界的链接,但现在……这本身就不存在!
她跌入一片虚无之中。
“没事,我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茅花这样说着,就只是这样说着,她的父母还有生意,为其庆生后,就准备离开。
她的养母还在门口回望着她,担心着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儿,妈,你快去吧。”
茅花关掉了客厅的灯,现在照亮她的,是走廊昏黄的灯光。随着她自己亲手关掉大门,光也就被她拒之门外。
茅花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更应该表现的听话。不然,财产的承诺,可能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为什么我想到的是财产,而不是亲情呢?没有了金钱的连接,我们还是家人吗?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其他亲戚,最多是手机上的网友与她聊天。
她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当着被别人夸赞的孩子,心里不舒服,就放出一点鲜血,解一下压。
看着鲜血流过手掌,在手指间滴落,掉在地上摊开,映照出一片血色的世界。
在那一片世界里,她遇到了八百垧春绪,一个拥有一切,又一无所有的女人。
以及,那个奇怪的软件。
“抛弃虚假的你,展现你最本来的样子。”——这是八百垧春绪为她下达的催眠命令。
茅花挣扎着从带有血腥味的回忆中爬出来,又在现实的黑夜中撞了个稀碎。
“呕……”
得亏茅花今夜还没有吃晚饭,否则非得吐春绪一身。
“主人,回想起一切,感觉如何?喜欢这一场幻梦吗?”
春绪为她擦拭着嘴角的唾液,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后背上,像是一只昆虫,脱去了原本的旧外壳,从其中爬了出来。
茅花推开了对方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将手机扔给了春绪,朝着地上的千鹤走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催眠的?”
“女人的第六感吧。”
千鹤看着另外一边奄奄一息的百合子,她面朝的地面,无力地垂软在结实的水泥地上。
两层催眠,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吗?
千鹤开始盘算着,如何解决百合子后面清醒后,可能出现的问题?
“喂,我可没给你开玩笑。”
茅花一把揪住千鹤的头发,迫使其面朝向自己。
“茅花同学,这样可是很不礼貌的。”
千鹤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啪——”
千鹤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但空有声音,没有疼痛。
“如果百合子这么没有礼貌,我是不会惯着她的。我并不主张棍棒教育,必要的时候还是……”
在茅花不可置信的眼光,被两个大男人压在地上的千鹤,正在一步步拢起身来,然后一个飞摔,将两人扔到她身后楼梯间。
“百合子很能打对吧?我教的。”
茅花还想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在她左脚踩右脚绊到自己之前,千鹤的铁拳已经落在了她面门上。
在那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轰然倒地。
“哎,还是百合子温柔,看着生气,还是收着力量的。”
千鹤跨过倒地的茅花,走到了还跪坐在地上的春绪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拿来吧。”
春绪乖乖地上的手机。
千鹤两脚踢开束缚着百合子的两人,在催眠名单中翻找着百合子的名字。
“怎么这么多人?连搜索功能都没有,还不支持一键解除催眠。”
千鹤的嘴里没有任何焦急,只有对劣质软件的鄙夷,在短暂的翻找之后,她终于找到了百合子的名字,并解除了对她的催眠。
她又从百合子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打开了催眠软件,解除了催眠。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看来,想着用一个催眠软件,抵消另一个催眠软件的效果,这个方法并不完全行得通啊!”
千鹤看着茅花手机催眠软件的名单,头皮直发麻,还是咬着牙,一个人一个人地解除了催眠。
“看时间……岗……”
随着催眠的解除,岗的头疼得到了有效缓解,一把掀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个手机就被塞到他怀里,吓得他往后一缩,差点从楼梯间摔下去。
“拿着,给这些人都解除催眠。”
千鹤把手上这块烫手山药交给岗后,又继续去照看自家那两位。
“百合子、百合子!快醒醒!走了,回家了,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啊?怎么了?天亮了吗?”
百合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四周一片漆黑,又准备继续倒下去睡,却被千鹤一把拉了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到了茅花用催眠软件催眠了所有人,梦到了千鹤离自己而去。
当她注意到四周的混乱,才反应过来那并非噩梦。
“千鹤!”
“别吵,我头疼。”
千鹤捂住了百合子一惊一乍的左右,确保对方不会乱叫后,才松开了手。
由于对方脸上的血迹,千鹤的手上也沾上了污渍,在收回手的时候,她顺便还拿对方的衣服擦了擦手。
茅花已经知道自己败了,输给自己的愚蠢,明明很多事情,只需要多加小心一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或许?我在……寻死?
她记起了一件事情,一件绝对不能忘记,必须完成的事情。
“这究竟是……诶!茅花!”
“怎么了……”
百合子的余光中看到某个东西动了起来——
是茅花。
她并非要逃跑,而是直奔窗口而去。
她越过跪坐在地上的春绪,卷起的风,寒意胜过冬天。
“谢谢……”
岗也注意到了不对,与百合子一同扑了上去,却松松抓空。
她变成了一只雏鸟,勇敢地跃离了鸟巢,但没能来得及丰盈羽翼,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就被地面引入怀抱。
她砸在警车之上,恐怖的力道,让钢铁,都为这柔弱的身躯弯了腰。
警车成了她的铁棺,被砸碎的玻璃飞溅到四处,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棱,是花瓣,铺满了她的棺材。
所有的骨肉,都溶解成液体,成了灵魂最好的载体,于月下,为大地染上了一丝新的属于人的色彩。
就像万万年前,人类创造文字之时,割破皮肤,用鲜血在石壁上作画,用文字语言突破了时空的束缚。
“真美啊……”
春绪趴在窗边,虽然如此赞叹道,却没有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地面上那一朵绽开的雪花。
她只是打开了她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一个熟悉的软件,她的催眠名单就只有一个人——“野边茅花”。
倾听着外人的尖叫,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了些血丝,笑容也终于红润了起来。
春绪手机的催眠名单中,“野边茅花”的名字正在逐渐暗淡。
她熄灭了手机的屏幕,屏幕上反射出她那张非人的笑容。
她记起来了,初见茅花的样子,一个企图用厚重衣服,盖住血腥味的孩子。
寻死?愚蠢、可爱,但……缺乏一丝美感。
落下的花朵是最美的,今天,她终于见证到了花的落下。
而茅花,她只想在死之前,体验不同的人生。
如果一切失控了,她不愿给春绪的生活带来不便。
这不是催眠,也不是请求,而是契约,以及,一个她为自己设定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