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温热，已经滚入时间的长河里。只有眼前的千鹤，还在提醒着百合子，那不是梦，更不是已经消散的云烟。
百合子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和千鹤真的走在了一起。
无论是能力、家境还是美貌，她都不及千鹤，唯有那所谓的“年轻”是她所能给予千鹤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百合子可以肯定，昨夜一定是有生二十年以来最安稳的一晚。
她像出生的婴儿般毫无防备地睡着，仅仅是因为身边的温度——千鹤在自己的怀里。
最像春梦的一夜，反而是真实的。
她从醒的那一刻就被不安笼罩着，确认了千鹤拥有后，她更害怕失去——因为自己的幼稚、因为自己的莽撞……
百合子几乎一天都被笼罩在自我的诘问中，她无比想找千鹤谈一谈，确认自己的魅力——明明在此之前，她是无比自信的。
但由于千鹤的现状，她一直忍耐着，不停的为自己找事干，分散注意力。
百合子睡得安稳，千鹤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认床。
尽管昨天是美妙的一夜，但旅店的床垫、过于柔软的枕头，让她几乎整夜处在半梦半醒的浅眠之中。
若不是身边有百合子的睡颜和时不时的梦笑解腻，她又得与无聊和手机熬夜。
第二天凌晨，千鹤就按照计划，去看了朋友推荐的房子——位于千商大学附近的小区，两室一厅，带独立卫浴和一个小阳台。
虽然房子面积不大，但家具齐全，采光也好，虽然价格偏高，但由于距离商铺和学校很近，她还能接受。
由于是很熟的朋友，之前生意上有过合作，相信对方的为人和能力，于是她当场签了合同。
她在主卧的床上试躺了半个小时，可能是由于百合子在身边的缘故，竟然能难得地沉沉睡去。
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下午的雪之味书店咖啡厅中，流塘图书馆的音乐，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刷满了整个店铺。
千鹤懒洋洋的趴在吧台后面，被太阳晒得眼皮沉沉。
上午补的觉，被生物钟搅得支离破碎，首先是醒来时的偏头疼，又是现在反复涌出的困意。
但是，她明白现在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又得睡不着，于是四处打望，醒一醒精神。
她的目光落在了百合子身上。
百合子从开门到目前为止，就没有停下过手里面的活。
拖地、擦桌、整理书架、清洗咖啡机……百合子忙碌的身影，出现在雪之味的各个角落。
她为了方便干活，将头发扎成高马尾，穿着制服和围裙，一副精干的样子，还吸引了几个学生妹前来喝咖啡。
不过现在，顾客已经走完了，偌大的商铺内，就只剩下两人。
千鹤撑起下巴，嘴角勾起温柔又无奈的笑，她清楚这孩子的反常。
百合子不和她说话，还听话乖巧地打扫卫生，换做小时候，她就得开始怀疑百合子是不是又干了“好事”。
不过，今天明显不太一样。
“你这是在表演给谁看呢？”
百合子动作一顿，缓缓直起了自己的腰杆，抱着扫帚转过身来。
她的脸颊泛着薄红，眼神闪躲，最后直接低下了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我忍不住……”她小声说。
“忍不住什么？”千鹤歪头，听着这个新鲜的词，有些疑惑，这可不像百合子会说的话。
百合子低头盯着米白色的地板，手掌揉搓着扫帚把，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千鹤——看向她因困倦而微眯眼的脸颊，看向她昨夜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那是触摸的记忆，在百合子的心里苏醒，带着滚烫的温度，显现在脸上，像喝醉了一样。
“扑倒千鹤……”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的落到千鹤的耳边。
千鹤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轻笑，她也松了一口气。
“噗嗤——”
“什么嘛，就为了这个？”
她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从门内锁了门，翻转门牌到“打烊”的那一面。
锁舌扣合的“咔哒”声，在空旷又安静的商铺中，显得格外地清晰。
千鹤转过身来，取走她怀里的上周，就像使用催眠软件的她，在雪天取走自己怀里的扫帚一样，放在吧台边，牵起她的手。
“来。”
她们走上二楼。
穿过对着纸箱的杂物间，千鹤推开一扇隐蔽的暗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室，只能容纳下一张小床，却有精心设计的通风口，保证里面没有异味。
千鹤前几天暂住于此，当做歇脚的地方还好，如果长期居住，她会受不了的。
“来吧，百合子。”
她坐在床边，张开双臂，笑容里满是全然的接纳。
百合子却没有如她想象般那样急切和粗暴。
她只是爬上床，钻进了千鹤的怀里，用脸颊轻轻蹭着对方的胸口。
“最喜欢千鹤了……”
她捂在对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撒娇。
千鹤伸出手，梳理了她杂乱的长发。
“嗯？我们的小百合子今天是怎么了？”
是不是昨晚想太过了？瞧把这孩子吓得……还是说……
她的话音未落，全身就因为突然的失重，紧绷了起来——百合子猛地挣脱她的怀抱，抓着她的臂膀，翻身将其压在身下。
百合子的吻落下，不是昨天夜里的春风，而是夏天热烈的暴雨，那是一种近似于粗暴和强制的索取，带着某种孤独一掷。
“百合子！”
千鹤用力地推开了百合子，捂住自己的嘴唇。
她并不讨厌百合子这样对她，但家有家规，这样胡来……
她正准备要板起脸训斥，却对上了对方泪水汪汪的双眼。
大颗大颗的泪滴，毫无征兆地从百合子的眼眶滚落，划过她通红的脸颊，砸在千鹤的衣上。
她哭的没有声音，只有肩膀细微的颤抖。
“对不起……千鹤……”
安慰也好，责任也罢，千鹤的所有话都堵在喉咙。
她伸出手，将那个颤抖的百合子重新拉入怀里。
百合子也没有拒绝，只是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肩窝，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大片布料。
“好了，好了……”千鹤轻拍她的背，声音轻柔下来，“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怀里的泪人蜷缩得更紧了。
过了好久，百合子才微微开口道：“今早上，我醒来……我好担心是一场梦……”
千鹤的手顿了顿。
“但我意识到这是真的……我开始怕你后悔……怕昨晚的一切……只是你可怜我……”
每每说一句话，她的声音就更低一分，像是罪人在供认自己的罪重一样。
“我除了年轻以外，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千鹤了……但它又那么廉价……我之前又浪费了那么多……”
千鹤长叹一口气，不知该从哪说起比较好，她想通了，某个意义上来说，两人能走在一起，真的是命中注定。
同样是对年龄的焦虑。
她焦虑是自己老去，会侵占对方的青春，对百合子不公平。
而百合子也在担心，但是是另一个方面，她担心自己也会老去，失去唯一能吸引千鹤的东西。
她捧起了百合子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那些滚烫的泪珠，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
“听着，山上百合子。”
她的声音很坚定，每个字都敲在百合子的心中，“昨晚的不是梦，我的老腰现在还酸疼着，这就可以做证。”
百合子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我也不后悔，”千鹤继续道，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而且你吸引我的地方，也并非是你的年轻。”
千鹤同样袒露了自己对年龄和时间的焦虑，百合子听后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噗嗤——”
“哈哈哈……”
两人都错估了自己对对方的吸引力，也看轻了这一段感情。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你是我等了很多年才敢触碰的愿望。”
千鹤突然凑近，额头抵着百合子的额头，呼吸交融。
“真的吗？”百合子明知故问。
“需要我再证明一次吗？”千鹤将手指伸入对方的口中，语气中带着调侃。
“不用了，我相信。但千鹤想，我永远是你的形状。”
百合子突然想起了，今天上午在书里看的东西，她尝试着使用。
但……
“百合子！你从哪学到的这些东西？”
千鹤突然性格逆转，严肃的表情，仿佛要吃了百合子。
“我我我……书里面……”
“哪本书？”
雪之味的所有书籍都是千鹤看过的，她敢肯定，没有任何一本书，有这样的内容。
直到百合子报出了书名，她才消了火气，那是春绪送来的书。
春绪！千鹤气得牙痒痒，但还是要先和眼前这个纯洁的小家伙，说明白一些事情。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我害怕是我把你教坏了……”
百合子这么纯洁的孩子，干过什么坏事——初高中抽烟、喝酒、打架……千鹤突然住了嘴。
百合子好像只是在自己面前比较乖巧而已。
“我……不能这么说吗？”
百合子问道。
书里面的剧情，她还是很喜欢的。
“不能对别人说！也不能在外面说！”
“那就在床上对千鹤说。”
敲——
“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