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冷如烟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席卷了她。“我没有办法我当时很混乱我不能再失去他了!月漓,你明白吗?你明白那种感受吗?!”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冷月漓,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我找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我怎么能让他再次离开我?!所以……所以我只好定了最近的一班飞机,飞过去追他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一定要!”“我其实也派了很多保镖去找你。”冷如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愧疚和无力,“可是他们最后都没有找到你。我只有……我只有先找到你父亲,把他带回来,稳住局面,然后再……再想办法找你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对不起月漓,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终于从冷如烟那总是妆容精致、神情冷硬的脸上滑落。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泪水闪烁着微弱的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褪去了所有强势的外壳,只剩下一个疲惫、偏执、被爱恨折磨得伤痕累累的普通女人。
她忽然伸出手,将身旁一直沉默聆听、身体僵硬的冷月漓用力地揽入了怀中。这是一个与之前任何拥抱都不同的拥抱,充满了真实的悔恨、脆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寻求慰藉。冷如烟的脸紧紧贴着冷月漓冰凉的脸颊,温热的泪水沾湿了冷月漓的皮肤,那泪水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感。
而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冷月漓,在最初的僵硬之后,身体里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一直潜伏在她体内、如同毒蛇般蠢蠢欲动、试图蛊惑她、占据她的那个“恶魔”的低语和存在感,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股强烈而真实的、源自血缘亲情的温暖和悲伤洪流暂时压制了下去,退避到了意识的最深处,变得微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女儿”的酸楚和悸动。母亲身上传来的温度,那混合着香水、眼泪和一丝疲惫气息的味道,还有那紧紧拥抱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力度,都让冷月漓冰冷而混乱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不带任何扭曲和控制的暖意。这份暖意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贪恋。
不知不觉间,冷月漓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她不再压抑,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沾湿了母亲风衣的肩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在母亲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悄悄地、哽咽着说道:“妈……妈。”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缓缓地、迟疑地抬了起来,然后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依赖的力度,环抱住了母亲微微颤抖的背脊。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回答,也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慰。“原谅我好吗?月漓……原谅妈妈。”冷如烟的声音在冷月漓耳边哽咽着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恳求,“我不该这样的……我不会再抛弃你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我……我。”冷月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母亲的肩窝,无声地哭泣着。原谅?这个词太沉重了。那些年的孤独、恐惧、被绑架的阴影、以及后来内心滋生的黑暗不是一句“原谅”就能轻易抹去的。但此刻,在这个拥抱里,在母亲的眼泪和忏悔中,她至少不再感到那么冰冷和绝望了。也许,她默认了母亲的说法?也许,她内心深处,也渴望这份失而复得的、哪怕扭曲的亲情?
母女二人就这样在深夜的庭院里紧紧相拥,任由泪水浸湿彼此的衣衫。夜风依旧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这片刻的、脆弱而真实的温情。过了大约一分钟,或许更久,两人的哭泣才渐渐止息。
冷如烟率先松开了怀抱,但双手依旧扶着冷月漓的肩膀。她用手指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动作是罕见的温柔。她的目光落在冷月漓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更显年轻稚嫩的脸上,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怜爱,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真像啊长得跟我真像。”冷如烟喃喃道,指尖轻轻拂过冷月漓乌黑顺滑的长发,将它们别到耳后,露出她哭过后微微红肿、却更显楚楚可怜的脸庞。“时间不早了。”冷如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上学”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冷月漓心中另一扇充满恐慌的门。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原本因为哭泣而稍微放松的手指,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无意识地揪住了睡裙的裙摆,指节微微泛白。深夜里,这个小动作透露出她内心对于重返那个可能再次遭遇恐怖幻境、面对周慕远冰冷态度、以及承受内心恶魔低语的校园生活的深深不安和抗拒。
冷如烟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这细微的反应。她看着冷月漓低垂的眼睫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郑重:“其实说到上学,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母女间那场夹杂着泪水、忏悔与复杂情感的对话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冷如烟最后那句关于“上学”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冷月漓心中漾开了一圈不安的涟漪。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母亲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地回答道:“那个……就是老师说我最近不在状态,上课老是走神老师看我担心,于是就给我放了几天假。” 冷月漓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柔软的腰带,指尖冰凉。她没有详细说自己在学校具体遭遇了什么那些血红色的幻象、镜中的恶魔、周慕远的回避、以及内心越来越难以控制的黑暗低语。这些事太过离奇诡异,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和接受,又怎能向刚刚流露出脆弱一面的母亲和盘托出?她害怕看到母亲眼中可能出现的怀疑、不解,甚至将她视为异类的目光。她只是笼统地用“不在状态”和“走神”轻轻带过,仿佛那只是青春期常见的烦恼或学业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