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烟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女儿低垂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她似乎看穿了冷月漓言语中的保留和闪烁,但并没有追问下去。那双刚刚流过泪、此刻还带着些许红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或许是了然,或许是更深层的担忧,但最终都化为了表面上的平静接受。她伸出手,掌心温热,带着刚刚拥抱后的余温,轻轻抚了抚冷月漓乌黑柔顺的长发,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是这样吗?” 冷如烟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就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在家,什么都别想,放松心情。” 她的指尖顺着冷月漓的发丝滑到她的后颈,在那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感受着女儿肌肤的微凉和细微的颤抖。“月漓,” 冷如烟收回手,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目光直视着冷月漓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虽然刚回来,我们之间也隔了这么多年,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来。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一直爱着你的。这一点,你永远不用怀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有种近乎偏执的强调,“我不会再抛下你了。永远不会。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这番话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爱?不再抛弃?这些词语从母亲口中说出,带着眼泪和忏悔的加持,确实在冷月漓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激起了渴望的涟漪。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的不安也悄然滋生母亲口中的“爱”和“不再抛弃”,是否也意味着另一种形式的掌控和束缚?就像她对父亲那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冷月漓的心微微抽紧。冷如烟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儿内心的微妙波动,或者说,她并不在意。她抬头看了看别墅里大部分已经熄灭的灯光,又看了看腕上精致的手表。
“时间也不早了,” 她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地灯映照下,在草坪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也该回去了。” 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但说到“回去”两个字时,她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不易察觉地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那红晕并非羞涩,更像是一种想起某种隐秘之事时的生理反应,混合着未褪的情潮和一丝急切的期待。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冷月漓的眼睛。她立刻联想到了刚才在三楼房间门口窥见的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以及母亲离开时反锁房门的动作。一股混杂着尴尬、好奇和一丝莫名不适的情绪涌上心头。母亲这么急着回去是回到那个被反锁的房间里,回到那个被她用某种方式“控制”着的父亲身边吗?
冷如烟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再看冷月漓一眼,仿佛刚才的温情流露和脆弱忏悔只是昙花一现。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比来时更快、更坚定地朝着别墅主楼的方向走去。鞋跟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叩叩”声,很快消失在庭院通往室内的门廊阴影里。冷月漓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夜风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一些,吹拂着她单薄的睡裙,让她裸露的肌肤感到一阵阵寒意。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母亲消失的方向,思绪纷乱如麻。
“其实母亲也不是那么的严厉吧?” 她喃喃自语,试图梳理心中复杂的感受。今晚的母亲,流泪的母亲,忏悔的母亲,拥抱她的母亲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总是忙碌而疏离的背影,以及回来后那个强势、古怪、充满掌控欲的形象,似乎都有些不同。她看到了母亲冷酷外壳下的裂痕,看到了那裂痕中流淌出的、真实而滚烫的哪怕是扭曲的情感。她回想起刚才那个拥抱。母亲的身体是温热的,带着颤抖,泪水是真实的咸涩。那一刻,她体内那个一直蛊惑她、试图将她拖入黑暗的“恶魔”低语,确实被压制了下去。那种被真实血缘亲情尽管可能扭曲包裹的感觉,虽然陌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甚至不自觉地回抱了母亲,流下了眼泪。
“还是说……只是因为我们都太孤独了?太渴望某种连接了?” 冷月漓苦涩地想。无论是母亲对父亲那种病态的占有和追逐,还是她自己对周慕远那份偏执而绝望的迷恋,似乎都源于内心深处巨大的空洞和恐惧。她们都在用自己扭曲的方式,试图抓住什么,填补什么。
“她从来没想到母亲这么热情。” 冷月漓想到母亲最后脸颊那抹可疑的红晕和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那种“热情”显然并非针对她,而是指向房间里那个被囚禁的男人。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丝不适,却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才是母亲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一面充满了强烈的欲望、偏执的占有和近乎暴力的掌控欲。而刚才流露出的对女儿的温情和忏悔,或许只是这复杂人格中的另一面,或者是某种情境下的真情流露?
“热情得……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冷月漓低声说。无论是母亲的眼泪拥抱,还是她对自己那份“爱”的强调,都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这份突然降临的“母爱”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她尚未看清的意图。
夜风越来越冷,穿透了轻薄的丝质睡裙,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感到微微的发冷,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庭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而空旷,远处城市的灯火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我也该回去了。” 她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慢慢站起身,因为坐久了,双腿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别墅走去。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温暖的室内空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她走进宽敞而寂静的一楼大厅,只有几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左边那是开放式厨房和中岛餐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