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被丁丹拽得踉踉跄跄,头发散乱,模样狼狈不堪,但此刻她心里只有焦急,也顾不上形象了。
白玥不断祈祷,希望那位葛林药师能看在公爵的面子上先出手救治,不然恐怕要一尸两命了,不应该是一尸三命。
葛林药师的药铺比丁丹家宽敞多了,只不过同样残旧,房屋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在整理药材,看到冲进来的三人,尤其是被丁丹死死拽着的衣着质地明显不凡却异常狼狈的白玥时,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与困惑。
“葛林医师!求您,救救我妈妈!她开始咳吐血了!”丁丹松开白玥,扑到柜台前,声音带着无助的哭腔。
葛林药师看了看丁丹和蕾娜,又警惕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玥,沉声道:“你妈妈的病……唉,上次就跟你说了,需要暖阳草为主的药剂持续调理,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购买暖阳草……”
“钱我来付!”白玥赶紧上前。
“我是白玥,公爵的女儿,劳请药师先生立刻去医治丁丹的母亲,药费和诊金,我以家族名誉担保,稍后必定双倍奉上。”
她说着,下意识想去摸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比如徽记,却发现自己匆匆偷跑出来,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带。
葛林药师的目光在白玥脸上红肿的掌印,凌乱的衣衫和那双焦急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丁丹和蕾娜焦急万分的神色,最终叹了口气道。
“带路吧,我现在没有暖阳草先去看看你母亲状态吧。”
丁丹的母亲躺在棚屋唯一的破木板床上,盖着打满补丁的被子,虽面色灰白却不难看出曾经是位大美人,她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血渍,棚屋里弥漫着一股死气。
葛林药师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他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几根魔法银针,手法娴熟地在几个穴位上施针,床上的妇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些带血的痰,呼吸似乎稍微顺畅了一点,但脸色依旧死灰。
葛林药师从医药箱中取出几包配好的草药,递给蕾娜:“快去,三碗水煎成一碗,立刻送来。”
蕾娜接过药,立刻跑出去生火煎药。
趁着这个间隙,葛林药师摇了摇头,看向紧张得屏住呼吸的丁丹和同样提心吊胆的白玥,声音低沉而无奈。
“太晚了,寒毒已经入骨了,心肺皆损,若是早些时候,用暖阳草为主的方子好生调养,或许还能拖上几年,如今……”
他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妇人。
“寒毒入骨,气血已衰,油尽灯枯之象,我这几副药,也只能暂时压下咳嗽,补一点生气,让她……少受些痛苦,最多……最多也就再撑个两三周罢了。”
“不……不会的……葛林医师,您再想想办法!求您了!”
丁丹如遭重击,双腿一软,跪倒在床边,抓住母亲枯瘦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肮脏的地面上。
白玥也呆住了,错过最佳医治时间,只能活两三周,这就是她抢夺那笔救命钱造成的后果吗?
就在这时,稍有些缓解的妇人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花了好久才慢慢聚焦起来,她看到了跪在床前哭泣的女儿,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伤的白玥。
妇人的目光在白玥脸上银白的头发和血红如魔鬼般的瞳孔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认出了什么,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丹丹……”妇人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妈妈!妈妈你醒了!”丁丹连忙抹去眼泪,将耳朵贴近母亲。
妇人费力地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粉色头发,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白玥,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这位……咳……咳……是公爵家的小姐吧?”
白玥心头一紧,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我是白玥,我……”
妇人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看向丁丹,用尽力气说道:“丹丹……咳咳……别哭……不要……为我的离去悲伤……人的一生分别是常态你需要接受……咳咳……不要埋怨那贵族小姐……一切和她无关……咳咳……去为打了她而道歉……”
“什么?!”丁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以为自己听错了,蕾娜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白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跳起来,夫人!您可别害我啊!这时候让丁丹给我道歉,那不是火上浇油,怕我死得不够快吗?!白玥心里疯狂呐喊,雪白的脸变得无比苍白像死了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丁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她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发颤:“妈!你说什么?!是她!是她抢了我们的钱,辱骂我们在先!害你错过……”
“咳咳……丹丹……听话……”妇人又咳嗽了两声,眼神清醒的不像是病入膏肓在说胡话,她带着一丝哀求地意味看着女儿。
“我们……惹不起……道歉……好好送小姐离开……以后的路……咳咳……妈妈相信你能……”
妇人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害怕自己死后,女儿因为仇恨冒犯眼前这位贵族小姐而招来更大的灾祸。
底层人民的生存智慧,有时候就是如此卑微而残酷,即使被伤害,也要笑着向强权低头,以求一线生机。
“不,不是这样的!错的明明是她!为什么道歉的是我?!”
白玥再也忍不住,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在说点什么,估计走不出这屋了,她猛地冲到床边,在丁丹警惕而愤怒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妇人另一只枯瘦冰凉的手。
白玥的手也在发抖,语气柔弱甚至带着哭腔:“夫人,您别这么说!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您不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该死的是我!”
白玥抬起泪眼,看向丁丹,又看向惊愕的葛林药师和蕾娜,“我不会逃的!丁丹,蕾娜,葛林先生,请你们相信我一次,我这就回去,我去求我父亲,让他请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暖阳草不够,就找更好的!夫人,您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一定!”
白玥松开手,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妇人和眼神复杂盯着她的丁丹,转身就朝外跑去,她必须立刻赶回庄园,想办法弄到钱和药,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棚屋里,只剩下草药苦涩的气味,丁丹压抑的哭声,妇人沉重的喘息,以及蕾娜和葛林药师的沉默。
白玥那句“等我回来”的喊声,无疑成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