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意虽消,不悦却生。
程溪月自然知道,岐王并未直接虐待过江灵儿,甚至可能对这个性格怯懦的妾室并无多少印象。
但他的漠视,他的不闻不问,纵容了岐王妃赵玉容。
他是因,赵玉容是果。
面对这间接导致原身殒命的男人,程溪月实在难有好脸色。
程溪月的出现,也让门前的氛围微生波澜。
程太师见女儿回来,脸上自然流露出慈爱之色,温声道:“月儿回来了。”
随即,他转向嬴景云,笑着引荐:“王爷,这是小女溪月。月儿,快来见过岐王殿下。”
程溪月依言上前,隔着轻纱,对着嬴景云的方向,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地行了一礼,声音透过面纱,显得有些清淡疏离:“民女程溪月,见过岐王殿下。”
礼毕,她不待对方回应,甚至未有多看一眼,便直起身,对程太师轻声道:“父亲,女儿先行回房了。”
说完,也不等程太师再言,便带着丫鬟,步履从容地从嬴景云身侧走过,径直入了府门。
裙裾微扬,带起一缕极淡的清冷香气,拂过嬴景云的鼻尖。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她姿态无可指摘,言语也合乎礼数,但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却明显异于寻常闺秀见到亲王时应有的态度。
嬴景云的目光,在她离去时,不由微微凝住。
他并未看清她的容貌,那帽围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然而,那惊鸿一瞥的身姿,那清冷疏离的气质,以及她离去时那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厌烦的背影,都让他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程太师的这位义女……似乎很是不同。
程太师将女儿的反应与岐王瞬间的微怔看在眼里,捋须笑道:“小女疏于管教,性子有些清冷,失礼之处,王爷勿怪。”
嬴景云回过神来,收敛心神,忙道:“太师言重了。是景云唐突,恰逢小姐回府。”他再次拱手,“太师请留步,景云告辞。”
“王爷慢走。”
程太目送嬴景云的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回府,深邃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他这位义女性情如何,他自是清楚,绝非无礼之人。
今日对岐王如此态度,联想她之前对岐王府之事的隐约回避……程彦彬抚了抚长须,看来,其中必有他所不知的缘由。
……
马车轱辘声在青石板上规律地响起。
车厢内,嬴景云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然而,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再次浮现出太师府门前的那一幕。
那道水蓝色的身影,以及那缕转瞬即逝的清冷香气……
“程溪月……”他于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程太师的义女!
此女气质独特,行止间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风骨,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尤其是她对自己那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甚至隐含不悦的态度,更是让他感到困惑。
他自问与这位程小姐素未谋面,更无恩怨,何以会让她初见便流露出那般情绪?
嬴景云睁开眼,眸光深邃。
……
岐王府,凝翠院。
初夏时节,花园里百花争艳,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岐王妃纤长的手指捻着一片蔷薇花瓣,力道之大,几乎要掐出汁水来。
“王妃。”李妈妈行至近前,恭敬施礼。
岐王妃没有回头,只是将揉碎的花瓣丢在地上:“如何?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王爷从南疆带回一位绝色美人。怎么王爷回府已经好几天了,却不见美人影子?莫非消息有误?”
李妈妈上前半步,凑得更近些:“回王妃的话,奴婢打听清楚了。王爷的队伍里,确实有位南疆女子,是当地一个土司的千金。但王爷并未将人带入府中,而是直接安置在西郊的别院了。听闻……听闻是那土司献给陛下的贡女。”
“献给陛下?”岐王妃蓦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正是。王爷此次巡边,恰逢那土司不安分,起了叛乱。王爷神武,仅用三日便平定乱局。那土司为求活命,这才献出爱女,乞求王爷转呈天听,以示归顺。”李妈妈认真说道。
“原来如此……是献给陛下的,那便好。”岐王妃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只要不是献给王爷的,那就无所谓了。
岐王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倏地又紧张起来,声音压得愈发低了:“那……王爷回府后,可有……可有询问过关于‘江灵儿’的事?”
李妈妈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宽慰道:“王妃放心,王爷只字未提。这都一年多了,王爷日理万机,恐怕早就忘了那个贱人!”
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狠厉:“奴婢早就吩咐下去,府中上下,谁要是胆敢在王爷面前提起那个贱人的名字,仔细扒了他的皮!”
岐王妃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她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
“那个……曾经服侍过江灵儿的丫头,巧儿,终究是个隐患。找个由头,处理了吧,免得节外生枝。”
李妈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王妃,巧儿她……毕竟是您的陪嫁丫头,从小跟在您身边……”
“陪嫁丫头又如何?”岐王妃冷冷地打断她,语气中没有半分温情,“她服侍江灵儿那么久,那贱人私下怀了孽种,她竟敢隐瞒不报,早已生出异心!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见王妃心意已决,李妈妈不敢再劝,只得应道:“是,奴婢明白了。明儿个就去找牙婆,定将她卖得远远的,教她永世不得回帝都!”
“越快越好。”岐王妃声音冰冷。
“……是。”李妈妈心头一凛,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