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刺在茗心的眼皮上
他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感觉脑仁像是被那种老式的装修队拿着大锤子砸了一遍，这就是宿醉的DEBUFF吗？
茗心艰难地睁开眼，手在枕头底下摸索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个名为“手机”的现代人生命维持装置
屏幕亮起，时间显示：12:30
微信图标上并没有期待中的红点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林婉的对话框
下一秒，茗心觉得自己如果现在能穿越，一定会穿越回昨天晚上，把那个刚洗完澡、脑子里全是水的自己给掐死
屏幕上，是一大段绿色的气泡
那是他昨晚借着酒劲发的“小作文”，洋洋洒洒的写了八百字，里面的内容现在看起来真能让人脚趾扣出一座魔仙堡
没有回复
此时此刻应该感谢微信没有“已读”的这个功能吧
这就像是你把自己剥光了站在广场中央大喊“我爱你”，结果路人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只有一只流浪狗路过并在你脚边撒了泡尿
“啊——！！！”
茗心发出一声惨叫，把头埋进枕头里，像条濒死的咸鱼一样在床上疯狂扭动
太羞耻也太卑微了！
昨晚在ktv才说过什么！！
茗心在床上挺尸了十分钟，直到肚子发出一声不争气的“咕噜”声
无论精神多么痛苦，肉体还是诚实的
他拿起手机，机械地点开外卖软件，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不需要思考，这是宿醉后的标准配置
顺手点开“召唤师峡谷养老院”群聊
胖伟： 照片
猴子： “我才刚起来你就又在吃上了？这是哪家的早茶？”
胖伟：“人来人往，你要来吗？@猴子”
猴子：截图
猴子：”桌面上的东西是服务员还没给你们收拾桌子吗？”
胖伟：“我们刚刚吃的……”
猴子：“…………”
轩少： “老子一大早就tm被你们两个人的信息给震醒…………”
茗心看着屏幕，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些许笑容
茗心： “啊，你们还活着”
轩少：“ ¿”
陆哲： “醒了？醒了就上号@茗心”
陆哲的消息总是这么简洁有力，目的明确
茗心犹豫了一秒
“战！”电子竞技没有休息！
洗了把脸，坐在电脑前
虽然头还有点晕，但当手握住鼠标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掌控感还是顺着指尖传了回来
“歪？听得见吗？”耳机里传来陆哲的声音
“听得见”茗心清了清嗓子继续问
“玩什么？你艾希我奶妈？”
“爱”
陆哲顿了顿然后回答
“陆哲你tm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没等茗心继续讲下去，陆哲用子弹般的语速打断道“我玩烬，你随便”
“行，那我拿泽拉斯”
游戏开始
这一把，茗心的状态出奇的好，或许是因为昨晚把积压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了，现在的他处于一种微妙的“贤者时间”，心如止水，手稳如狗
对面的下路组合是卡莎加泰坦，但在茗心的泽拉斯面前，他们就像是两只在雷区跳舞的鸭子
挠头，奥能脉冲
蓄力，预判，发射，继续挠头
一道蓝色的闪电精准地贯穿了刚想补兵的卡莎，还有陆哲准备要补的残血小兵
“哥，我的兵”陆哲幽怨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
然后陆哲就发现了茗心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对面的每一个走位，他好像都能猜得到一样，硬是把奥能脉冲玩成指向性技能，当然他的技能不只是在瞄准人，还有小兵
十分钟
对面卡莎已经被电得不敢出塔，只能缩在塔下面瑟瑟发抖闻着经验
刚把泰坦送回家去，陆哲的烬就架起了大招
“一枪，两枪，三枪……”
就在第四枪必定暴击即将收下人头的时候，茗心随手丢了一个Q
“泽拉斯 击杀了 卡莎”
“我靠！张茗心你做个人吧！”陆哲在语音里咆哮“吃我兵也就算了，人头你也k？”
“抱歉，手滑。”茗心毫无诚意地说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jb，你就是个只会丢技能的绕头怪！”
虽然嘴上骂着，但两人的配合却越发默契，那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快乐啊，嗨，游戏真好玩
第一把，20分钟，对面投降
茗心的泽拉斯战绩 12-1-8，输出全场最高
“你倒是玩爽了”陆哲在那边长出了一口气“再来一把？”
“来”
第二把
为了弥补上一把抢人头的罪过，茗心选了他还算会玩的英雄”锤石”
“哎，这b英雄你有玩过吗”陆哲疑惑道
“别吵，在看技能”
“……”
陆哲果断把他卖在了下路，反手选了个”背对疾风吧”
然后这一把打得很焦灼
时间进行到35分钟，双方在大龙坑附近僵持，这是决定胜负的一波团战
“大龙团！别怂，看我位置！”陆哲在语音里大喊
茗心屏住呼吸，他的手指悬在Q键上，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就是现在！
茗心按下了Q键，绿色的钩锁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勾住了对面的AD
“勾到了！AD跟上！秒了他！”
他大吼一声，二段Q飞了过去，E技能厄运钟摆刷回两人，大招幽冥监牢开启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完美的开团
就在这一秒
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没有铃声，只是震动了一下，但在昏暗的房间里，微信弹窗那惨绿色的光显得格外刺眼
发信人：林婉
这两个字像是一桶液氮，瞬间浇灭了茗心所有的热血，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激烈的团战画面飘向了手机屏幕
她回信息了
“茗心，对不起。这事我跟爸妈吵了很久，但我真的尽力了。你爷爷中过风，爸爸也有类似的情况，他们很在意这个……我们，赌不起这个未来”
赌不起的未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他的心脏，然后在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上炸开一个大洞
“轰——”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 那是一种名为“怨”的情绪，混合着绝望、羞耻和无力的愤怒，还有“不公平”，瞬间冲破了名为理智的枷锁
“茗心！给灯笼啊！你在干嘛？！” 耳机里，陆哲焦急的吼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茗心听到了
他的肌肉记忆想让他按W键给灯笼，但是，一股诡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灼烧感，突然从胸口炸开，顺着血管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呃——！”
第一分钟
喉咙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刀片
剧痛无比，茗心下意识地想要清嗓子，想要告诉陆哲“我在”，但张开嘴的瞬间，发出的不再是他那个熟悉的男中音
“咳……”
那是一声极度细弱、尖锐，甚至带着某种……娇软感的咳嗽声
耳机那头的陆哲显然愣了一下“卧槽？你嗓子怎么了？别在那儿夹着嗓子恶心我，快救我啊！”
茗心想解释，但喉咙里的剧痛让声带仿佛在被暴力重组，他惊恐地意识到，如果不立刻闭嘴，下一秒从嘴里冒出来的，绝对不会是正常男人的声音
“啪” 他颤抖着用左手拍下了麦克风的静音键
第三到五分钟
头皮开始发痒，像是有无数根野草在毛孔里疯狂生长，茗心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耳廓滑了下来，棕色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他的肩膀，垂落在锁骨上
游戏还在继续，屏幕上，那个只剩下一丝血皮的锤石正在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而握着鼠标的那只右手，也正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指节在缩小，骨骼在重组，原本有些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白皙，指甲盖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粉润色泽
身上的T恤突然变得空荡荡的，领口滑落，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胸前传来一阵从未有过的，布料摩擦皮肤的异样触感
屏幕上弹出了红色的失败字样
茗心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连呼吸声都变了，变得很轻，很急，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种陌生的香气
游戏聊天框里，陆哲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西西里的岛】： “人呢？麦坏了？”
【西西里的岛】： “？人死了？”
【西西里的岛】： “你还打不打啊？”
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文字，茗心颤抖着伸出那只纤细白嫩的手，在键盘上极其艰难地敲下了几个字，因为手指变细，指距感完全不对，还打错了好几个拼音
【板烧鸡腿堡】： “有事，先下了”
发完这句话，他直接按下了电源键
电脑屏幕黑了下去，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片刻后，茗心扶着桌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重心变了，盆骨似乎变宽了，走路的时候大腿内侧会有种奇怪的摩擦感，那双男士拖鞋变得巨大无比，每走一步都要踢踏作响
他像个游魂一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
“啪”
打开灯
昏黄的镜前灯亮起，茗心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
那里没有那个胡子拉碴、眼袋浮肿的颓废程序员
镜子里，站着一个穿着宽大男士T恤，领口歪斜，一头棕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眶内还荡漾着因为不适而渗出的泪滴的……
我见犹怜的少女
她看着茗心，茗心也看着她
她的瞳孔里写满了惊恐，和他一样
“这……是谁？”
声音清脆，软糯，像是风铃
“咚咚咚！”
就在他对着镜子大脑宕机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且沉重的敲门声
“你好！美团外卖！皮蛋瘦肉粥到了！”
外卖小哥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来，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啊！”
茗心被吓得浑身一抖，本能地想要回应“放门口”。
“放……”
刚说出一个字，他就感到异常不适，那声音……太娇了啊
“你好？有人吗？”同时放在客厅的电话开始响起了布布一二的专属bgm
茗心心脏狂跳，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丹田之气，模仿自己以前的声线，但这具身体根本没有那种共鸣腔
没办法，他只能掐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压低声音，大喊道
“放门口！”
片刻，在这幽静的出租屋里面，茗心仔细聆听着外卖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茗心刚松了一口气，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又是谁啊！”
他挪过去，拿起手机，是陆哲
微信界面上是一连串的轰炸
陆哲： “？？？”
陆哲： “刚才什么情况？怎么突然下了？”
陆哲： “身体不舒服？我可不想看到你挂在墙上”
陆哲： “回话！不然我报警了啊”
看着屏幕上的字，茗心知道不回不行，陆哲这人较真，而且知道他昨晚喝多了，是真怕他猝死在家里
可是怎么回？
发语音是不可能了，视频更是找死
他看着自己那双变得陌生的手，指甲圆润粉嫩
他深吸一口气，在屏幕上打字
茗心： “刚外卖到了，去拿粥”
茗心： “昨晚喝多了胃痉挛，刚才突然疼得受不了，这把挂了，我去躺会儿”
这条消息发出去，过了几秒
陆哲： “……行吧，废柴，好好养着，所以你是周天来b城？”
茗心：“不是周天就是周一，到时候联系你”
回复完信息茗心把手机放下，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
瞒过去了……暂时
“咕……”
肚子饿了
那碗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似乎顺着门缝飘了进来，肚子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的抗议
茗心爬起来，像做贼一样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看
没人
只有那袋外卖孤零零地挂在门把手上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
伸出一只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在楼道感应灯的照射下，一把抓过外卖，迅速缩回，关门，反锁
回到桌前，打开包装
热腾腾的粥香扑面而来，茗心拿起勺子，刚想低头喝一口压压惊
“哗啦”
两缕长长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直接垂进了粥碗里
棕色的发丝浸泡在白色的粥里，还沾上了一点皮蛋和葱花
“……”
茗心拿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以前是短发，从来没有这种烦恼，可是现在有了
他烦躁地把头发拨到耳后
刚低头
“哗啦”
头发又滑下来了，可能是因为发质太好太顺滑了，根本挂不住啊
“有完没完！”
茗心气得把勺子摔在桌上，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现在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把这该死的头发固定住的东西
皮筋？发卡？
他家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桥豆麻袋！
茗心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角落里那几个纸箱上
那里有装着他收拾好的离职物品的纸箱，也装着……林婉没带走的一些杂物
他记得，在那个箱子的最底层，有一个林婉落下的小收纳盒
里面好像有发圈
而且，好像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茗心看着那个纸箱，心情很是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