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洗澡了”
茗心抱着换洗衣物，对着还在电脑前奋战的陆哲说了一声
“哦……哦，你去吧”
陆哲的手指在键盘上没停，但为了表示礼貌，那是脖子硬生生扭过来十五度，但眼珠子还死死黏在屏幕上的敷衍
茗心嘴角抽了一下
这种“头转眼不转”的恐怖片式礼貌，还不如不转呢
他摇摇头，推开浴室的门
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前
从商场出来的路上，两人一人叼着一根烟，沿着B城的夜色往回走
“吃撑了？”陆哲问
“嗯，顶到了”茗心吐出一口烟圈，“B城的物价是比A城高点，但肉也是真好”
“人均200，记得微信转我”
“不是说你请客吗”
“我tm什么时候说过？”
…………
回到万科公寓，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顿“生产力工具”
茗心把笔记本电脑和鼠标从行李箱里翻出来，抬头的时候，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次卧的床上
下午刚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一套深灰色的床单被套，铺得歪七扭八的，大几率是陆哲自己铺的
这种“直男灰”的冷淡风，确实一如既往地符合这家伙的审美
“别发愣了，过来接线”
陆哲大方地把自己那个组双屏的副显示器匀了出来，给茗心接上
两台电脑并排，一把电竞椅，一把折叠白色胶椅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仿佛回到了大学宿舍
高强度的双排Rank，赢了吼输了叫，最后茗心实在扛不住了，揉着发酸的脖子宣布挂机
转头一看，陆哲这货刚关掉LOL，反手就打开了一个3A单机大作，精神抖擞得像个不知疲倦的维京人
“你这逼瘾是真大”
茗心吐槽了一句，拿着内裤、睡衣，顺手带上了手机和耳机，钻进了浴室
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个精光，然后坐在马桶上
茗心戴上耳机，熟练地打开某个软件，找了部封面看起来不错的动画
二十分钟后，身心舒畅
又花了十五分钟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烟味和烤肉味
推门出来，看了一眼那个跟45分钟前的姿势没多少差别的陆哲
“我洗完了，你去洗澡吧”茗心擦着头发
“过个剧情，马上”陆哲头也不回“明天早上八点十出门，别睡过头了”
“行”
茗心回到次卧，顺手定了个七点四十的闹钟，关上了房门
他打开行李箱，把明天要穿的衬衫和外套拿出来，剩下的衣服挂在墙角那个胡桃木色的落地挂衣架上
陆哲下午说是“闲置下来没地儿放”才搬进来的架子
茗心看着挂衣架立柱下方那个还没来得及撕掉的白色条形码贴纸，以及崭新得反光的漆面，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下次说闲置的时候，麻烦先把标签撕了行吗？”
然后把日常用品整齐地码进挂衣架旁边的同色系斗柜抽屉里
最后，视线落在行李箱的底层
那里压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属于女性的衣物
茗心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出来
他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好，推到了床底最深处的角落里
B城的早晨，是从白色的蒸汽里醒来的
街道两旁挤满了推着三轮车的早餐摊，包子笼屉冒出的热气混杂着豆浆的焦香味，在冷风里打着旋
行人们大多缩着脖子，手里拎着塑料袋，步履匆匆地钻进地铁站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对，这里的地铁tm是在桥上的……
地铁车厢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别说座位了，连个站稳的地方都得靠抢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水、早餐和没睡醒的人味
茗心抓着吊环，看着身边那个正在单手操作手机刷日常任务的陆哲，终于忍不住吐槽
“我说，你心也太大了吧？八点十分出门，你八点零五才起床？五分钟洗漱穿衣还能把发型抓了，路上还有心思打游戏？”
“你时间管理大师啊”
陆哲头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
“谢谢夸奖”
茗心翻了个白眼
看着这家伙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他实在是学不来
而且待会他还要面对一场面试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在一摇三晃的车厢里，抓紧时间再准备一下吧
二十五分钟后
两人被拥挤的人潮“吐”出了地铁站
在路边的早餐店顺手买了一个肉包、一个烧卖和一个茶叶蛋，两人一边啃着早饭，一边走进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大堂
电梯口排着长龙，全是等着上楼打卡的白领
“哟，陆哥早啊”
“早，老陆”
等待的间隙，几个挂着工牌的男生跟陆哲打招呼，陆哲嘴里叼着包子，含糊地挥手回应，看得出来，这货在公司混得还挺开
电梯停在六楼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两扇巨大的自动感应玻璃门
门禁系统闪烁着蓝光
陆哲走过去，对着摄像头
“滴——打卡成功”
玻璃门向左右无声滑开
这是一家典型的互联网App开发公司
进门就是宽敞的大平层，没有任何隔断，密密麻麻的工位上堆满了显示器、手办和各种颜色的机械键盘
左边区域安静如鸡，那是程序员的阵地
右边区域则稍微花哨一些，那是运营和市场
最显眼的是最里面的设计部区域
那里不像普通工位，而是搭了一个复式的小阁楼结构，上面是休闲区和会议桌，下面是设计师的工位，墙上贴满了各种UI设计稿和原型图，看起来比这边那一排排死气沉沉的代码区要有格调得多
陆哲领着茗心穿过办公区，把他带到了进门右手边的一间小型玻璃会谈室
“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喝口水”
陆哲指了指桌子
“我去开个晨会，顺便跟面试官说一声你到了，不用紧张哈”
说完，他把吃剩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茗心坐在椅子上，看着玻璃墙外忙碌的人群
“哪能说不紧张就不紧张的……”
………………
…………
“您好”
看到有人推门进来，茗心下意识地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
“你好你好，不用这么拘束”
进来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一件印着“GitHub”字样的深灰色T恤，发际线略高，手里拿着一台MacBook
他随手把门关上，拉开茗心对面的椅子坐下，脸上带着一种长期熬夜特有的黑眼圈，但眼神很温和
“听说你是陆哲的大学同学？我也算是听他念叨好几次了，放松点，坐吧”
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曾凯，是陆哲他们小组的组长，你跟着他们叫我曾哥就行”
茗心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虽然曾凯的态度很随和，但他还是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简历我看过了，陆哲推过来的人，技术底子我还是信得过的，咱们就别搞那些背八股文的虚头巴脑了，直接聊点实际的”
曾凯打开电脑，并没有看屏幕，而是饶有兴致地抛出了一个开场白
“先问个有意思的问题热热身，作为一个后端，你觉得为什么一个看似简单的用户注册功能，原本只需要五十行代码就能解决，可却要写五百多行？你如何看待这多出来的代码？”
茗心愣了一下
他思考了两秒，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我觉得，这多出来的四百五十行，大概就是所谓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吧”
曾凯挑了挑眉：“哦？展开说说”
“那五十行代码，是写给这互联网上那5%的真实人类看的，他们会老老实实输入手机号、设置复杂密码、点击确认”
茗心摊了摊手，语气轻松了一些
“但我们写程序，不能只服务这5%的君子，我们还得在那剩下的四百五十行里，去对付那95%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每秒钟尝试一万次的撞库脚本，或者是想往数据库里塞一串乱码试图炸服的爬虫，甚至是一只趴在键盘上乱踩的猫”
“所以，那五百行代码不是为了注册这个动作，而是为了保证在群魔乱舞的情况下，那5%的正常人还能顺利地注册进来”
“哈哈哈，有点意思”
曾凯笑出了声，显然对这个比喻很受用“群魔乱舞这个词用得很精准。陆哲说你脑子活，看来没吹牛”
气氛瞬间打开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对话变得顺畅了许多
曾凯没再问那些死记硬背的概念，而是丢出了几个实际场景
“如果数据库读写分离后主从延迟过高，用户刚注册完登录不上去怎么办？”
“高并发下怎么保证优惠券不被超发？”
茗心对答如流，这些都是他在A城那家创业公司里无数次踩坑踩出来的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没有半点虚的
“最后一个问题，闲聊两句”
曾凯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像个老朋友一样看着茗心“现在很多人都说程序员是青春饭，是搬砖的，你怎么看这个职业？还是说就图个工资高，干几年就撤？”
茗心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起了昨晚那顿烤肉，想起了陆哲那一脸疲惫却依然在研究新技术的眼神
“搬砖肯定是搬砖”茗心诚实地说道，“但我觉得这职业挺单纯的，代码不会骗人，跑通了就是跑通了，报错了就是报错了，在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世界里，这种可控感挺让人安心的”
“至于未来……只要还有人需要用软件解决问题，那总得有人来告诉机器该怎么做吧，我觉得我还能再搬几年”
“单纯，可控”
曾凯咀嚼着这两个词，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陆哲那小子虽然平时嘴碎，但看人的眼光还行，你比他刚来的时候沉稳多了”
面试结束
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回去等HR通知”的官方辞令
曾凯直接掏出手机，调出了二维码名片，递到茗心面前
“行了，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加个微信”
茗心赶紧扫码添加
“回去等消息吧，不出意外的话，流程这周能走完”
曾凯通过了好友验证，站起身拍了拍茗心的肩膀
“到时候入职了，让陆哲请吃饭，这小子可是拿人格担保你技术过硬的，哈哈哈”
“谢谢曾哥”
茗心握着手机，看着曾凯推门离去的背影，掌心微微出汗
今天是开心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