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B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空气是自由的
茗心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茗心：“面试结束”
陆哲：“这么快？曾哥没为难你吧？”
茗心：“没，聊得挺开心的，不说了，我先撤了，您继续在工位上当牛马吧，我要去享受我的无业游民时光了”
陆哲：“滚”
看着那个简洁有力的“滚”字，茗心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陆哲此时在那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盯着屏幕改Bug的怨种模样，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快乐油然而生，虽然有点缺德，但确实很爽
他切出私聊，点开了那个名为“召唤师峡谷养老院”的微信群
群里这会儿正热闹，消息提示数还是两位数，点进去一看，那是他在早上来时的地铁上偷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拥挤的车厢里，陆哲被挤在角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S”型，但他依然顽强地举着那只拿着手机的右手，眼神涣散却又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大拇指还在努力地点击着技能
那张平时高冷帅气的脸，在早高峰的降维打击下，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滑稽
这张照片被茗心发到群里后，显然成了兄弟们的快乐源泉
轩少：“哈哈哈哈哈哈，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哲吗？为了清个日常这么拼？这个逼班不上也罢”
猴子：“@陆哲 建议这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公司门口，题目就叫《为了部落》，这眼神，太坚毅了，太感人了”
胖伟：“有一说一，这姿势不去当体操运动员有点浪费了”
茗心看着屏幕，一边走一边笑出了声，随手回了一句
茗心：“别尬黑，陆总这是在用生命诠释什么叫电子竞技没有挤压”
回复完，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虽然对B城还不太熟，但比起在一个完全陌生的CBD闲逛，还是更倾向于回到那个刚熟悉起来的安全屋附近
茗心转身走进了地铁站
此时是上午十点半，早高峰的洪流已经退去，而且还是跟“尸潮”相反的方向
4号线的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玩手机的乘客，这和早上来时那种要把五脏六腑都挤出来的惨烈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茗心找了个角落坐下，那一整排的长椅都是空的，空得让人产生一种想直接躺上去睡觉的冲动，当然，作为一名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文明市民，茗心即使现在心理上再怎么放松，也没真这么干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
还是那件衬衫，还是那个男人
“一切都很正常”
回到万科公寓，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陆哲的房间门关着，只有那个路由器在客厅角落里闪着幽幽的蓝光
茗心放下背包，把身体扔进属于陆哲的那把人体工学椅里，熟练地按下他的电脑的开机键
屏幕亮起，Steam自动登录
看着满屏幕的游戏图标——《艾尔登法环》、《黑神话》、《英雄联盟》……茗心的鼠标在上面滑来滑去，最后却停住了
不想点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电子阳痿
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想玩，只是对于茗心这种“群居型玩家”来说，游戏的最大乐趣在于社交，跟陆哲双排那是峡谷征战，一个人单排那就是牢底坐穿
“没劲”
他在微信上又骚扰了陆哲几句，对方大概是在忙，回得很慢且敷衍
茗心在椅子上转了两圈，看着窗外B城的天空，突然觉得屋里有点闷
“出去透透气吧”
再次出门，目标锁定在了马路对面的万科商场
既然没事做，那就看场电影，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票务软件，最近正好有一部他在A城时就想看但没来得及看的片子——《超级马力欧兄弟大电影》
虽然是动画片，但对于他这种任天堂老粉来说，这就是情怀
买了一张最近场次的票，时间还早，茗心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闲逛
路过miniso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货架上挂着一排粉嫩的不同样式的发箍，旁边还有一面全身镜
茗心的视线在那个发箍上停留了两秒，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如果是她戴这个，应该挺可爱的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茗心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服装店橱窗，那里模特身上穿着一件设计感很强的露肩短T恤和工装短裙
“如果是那个身材，穿这个露肩装，锁骨线条应该会很完美……”
那种感觉很微妙
并没有太多的抗拒，反而带着一种……惋惜？
他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变回来了，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机会去尝试那些以前只能在游戏里给女角色穿的衣服了，那种像是拿到限时皮肤体验卡却没怎么用就过期的遗憾感，真实得可怕
“打住！张茗心你清醒一点！”
茗心猛地摇了摇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我是个男人，是个刚面试完后端开发的直男程序员！
为了压惊，他转身去喜茶点了一杯多肉葡萄
至于电影院标配的爆米花套餐？算了吧，那是给现充情侣吃的，单身狗吃那玩意儿只会觉得噎得慌
检票进场
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放映厅里人很少
电影本身就是那种纯粹的粉丝向爽片，没有那么多深刻的剧情，就是看着马里奥在蘑菇王国里蹦跶，听着那些熟悉的BGM，确实能让人短暂地忘掉现实里的那些破事
90分钟过得很快
灯光还没亮，片尾字幕开始滚动
大部分观众都起身离场了，茗心却没动，因为开场前他给陆哲拍了张电影票的照片发过去炫耀，陆哲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别急着走，有彩蛋”
直到清洁阿姨拿着扫把进来了，用一种“这人怎么还没走”的眼神看着他，茗心才终于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彩蛋画面
憋得慌。
茗心一边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一边小步快跑地寻找着厕所的标志
商场的厕所通常都在走廊的尽头
快到拐角处的时候，一阵带着哭腔的激烈争吵声传了过来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刚才真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某个项链的商品详情页，他一脸卑微地拉着女生的袖子，声音里全是试图讲道理的急切：“我问你喜不喜欢那个款式，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喜好，我是怕买回来你不喜欢又不戴，那不是浪费钱吗……”
茗心本想侧身溜过去，但那个女生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女生突然停下脚步，猛地甩开男生的手，转过身时，通红的眼眶里满是失望和厌恶
“你还在纠结这个？你觉得我是因为那个项链跟你吵吗？”
男生愣住了，一种的茫然表情写在脸上：“那是因为什么？你说啊，只要你把需求说清楚，我改还不行吗？”
这一句需求，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就很烦你这一点！每次过节、纪念日，你都要拿着手机凑过来问我老婆，这个你想要吗？、老婆，那个你喜欢吗？”
“你到底懂不懂？如果你真想给我买，那你就直接买！而不是一直问我要不要！”
男生脸色涨红，显得有些局促：“我……我这不是尊重你吗？万一你不喜欢……”
“尊重？”女生冷笑了一声，那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手术刀，直接剖开了男生那一层名为理性的遮羞布
“得了吧，你一直问，不就是心里其实不想买吗？”
“你一遍遍地问我喜不喜欢、贵不贵，其实就是心里在那儿权衡利弊，你就是盼着我能懂事一点，盼着我说太贵了不要了，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省下这笔钱，还要顺便赚一个我有心送你，是你自己不要的好名声，对不对？”
这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不仅砸在了那个男生头上，也狠狠地砸在了路过的茗心心上
那个男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还是说被这种过度解读激怒了，声音也高了起来：“你把我想得太阴暗了吧！赚钱不容易，我精打细算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家……”
“别扯未来了！”女生几乎是喊了出来“你所谓的精打细算，就是在那儿算计我到底配不配得上这笔钱！”
“跟你在一起太累了，连收个礼物都要像过堂审讯一样，我想要的哪怕是一支口红，只要是你毫不犹豫买给我的，都比现在这种充满了算计的询问要强！”
……
茗心僵立在原地，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要去厕所的
太熟悉了
他也曾无数次这样问过林婉：“婉婉，这个你喜欢吗？”、“婉婉，那个包有点贵，但是你要是特别喜欢我就买”
他一直以为这是属于男人的理性与体贴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在她们的逻辑里，询问就是不想给
原来在她们的逻辑里，理性就是算计
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不问直接买=直男审美、浪费钱、不懂我
问了再买=不诚心、想省钱、算计我
“做男人……怎么这么累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那种因为逻辑崩塌而产生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茗心
那一瞬间，看着那个女生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对那个男生进行着灵魂审判……
特权
挣扎
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积压已久的干柴堆里
“轰——”
一股诡异的燥热感，瞬间从脊椎尾部炸开，顺着血管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
“唔……”
茗心脸色一白，那种骨骼酥软、仿佛要融化的感觉瞬间爬满了全身，他惊恐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
又来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顾不上再看那对情侣的结局了，咬着牙，夹着腿，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那个写着男厕所的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