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结束后三小时。
黑曜石城堡，暗影侍从办公室。
如果这还能被称之为“办公室”的话。
“所以……根据《手册》第一条规定，”咕噜姆用颤抖的手举起一张纸，上面用深渊通用语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们需要为城堡内所有工作人员制作身份标识。包括但不限于：正式雇员、临时工、契约魔物、附庸种族代表、长期访客、短期访客、迷路者（停留超过三小时者）、以及……”
他顿了顿，眼神死寂地看着下一行。
“……‘其他任何可能在城堡内活动超过一沙漏时的智慧生命体’。”
办公桌对面，坐着三位被紧急召集来的“相关部门负责人”。
左边是工程总监巨石。他庞大的身躯塞在特制的椅子里，光头上汗如雨下——不是热的，是焦虑的。“咕噜姆大人，”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您知道城堡里有多少‘可能活动的智慧生命体’吗？”
咕噜姆面无表情：“根据昨晚的紧急统计，常住魔口：一万七千四百三十二。流动魔口：日均八百至一千五百。访客及临时务工魔口：波动较大，但昨天记录是二百七十一。”
巨石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椅子坐塌。“那、那得做多少标识牌？！”
“不是‘牌’。”咕噜姆纠正道，“根据《手册》附录1-A《身份标识形式多样化指导方案》，标识可以是：实体牌、魔法烙印、灵魂之火标记、特定波段光纹、深渊视觉可见符文、气味标记、声纹识别、触觉纹理识别……共计十七种形式，需根据佩戴者种族特性、工作性质、安全性要求进行个性化定制。”
右边坐着的医疗主管缝心抬起一只手术器械般精准的手。“我建议先从简单的开始。实体牌是最直观的。材料方面，可以用轻质合金，附魔‘不可摧毁’属性，成本……”
“预算是每块牌不超过三魔晶币。”咕噜姆打断她，语气里透着绝望，“这是财政官数币大人刚才通知我的上限。他说‘如果需要更多预算，请先证明这能产生三魔晶币以上的效益’。”
缝心的四只手同时停下，八只眼睛眨了眨。“三魔晶币……连一块优质魔能水晶都买不到。”
正中间坐着的，是新成立的“身份标识工作小组”副组长——一位名叫“墨影”的阴影精灵长者。他整个人（或者说整团阴影）都笼罩在斗篷里，声音飘忽得像风穿过裂缝：“我族成员……不喜佩戴实体物。可否采用阴影烙印？”
“可以。”咕噜姆翻到手册某一页，“但需要满足以下条件：烙印需在常态下可见；需包含规定信息；不得影响阴影操控能力；需定期维护以防消散；需有备用方案以防烙印意外失效……”
墨影沉默了。阴影开始不规则地波动，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咕噜姆大人。”巨石擦了把汗，“这个任务……什么时候要完成？”
咕噜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根据《手册》执行时间表第一章第一条……今天下班前，需要完成‘试点部门’的标识制作与佩戴。三天内，覆盖所有正式雇员。七天内，完成全城堡普及。”
“今天下班前？！”巨石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物理意义上的，他的头撞到了天花板，掉下来几块碎石，“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离下班只剩五个小时！”
“所以，”咕噜姆放下纸张，双手撑在桌面上，黑眼圈深得可以当墨水用，“我们需要立刻行动。巨石总监，你负责制作实体牌。缝心主管，你负责医疗和卫生相关的特殊标识方案。墨影长老，你负责协调所有非实体种族的标识形式。”
三位魔物互相看了看。
“那……试点部门是哪个？”缝心问。
咕噜姆的表情变得更痛苦了。
“根据莉娅大人的亲自指定……”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是熔岩守卫队和影魔巡逻队的联合执勤小组。”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三秒钟后。
“我不干了！”巨石第一个崩溃，“你让那群熔岩大块头和影子里钻来钻去的家伙一起试点？！他们昨天才打过架！烬拳还在医疗室躺着呢！”
“这是莉娅大人的命令。”咕噜姆面无表情，“她说‘要从最需要协调的地方开始’。”
缝心的四只手开始同时整理根本不存在的衣角——这是她极度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我需要准备额外的急救物资。熔岩与阴影能量接触可能产生……不可预测的反应。”
墨影的阴影剧烈波动了一下：“我族年轻成员可能会拒绝与熔岩生物近距离接触。上次有孩子被熔岩守卫的体热烫到了影子，哭了三天。”
“我理解。”咕噜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所以，我们更需要把这件事做好。如果连最难的试点都能成功，后续推广就会顺利很多。”
他站起来，小小的身躯（作为暗影侍从，他也不是很高）在三位魔物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巨石总监，请立刻去工坊，制作二十块基础实体牌。材质……先用水晶石吧，便宜，还能附魔显示文字。缝心主管，请准备医疗预案，我会通知医务室待命。墨影长老，请召集影魔巡逻队的代表，我需要和他们沟通阴影烙印的方案。”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根据《手册》第七条‘跨部门协作会议记录要求’，我们的这次会议需要形成纪要。我已经让书记官记录完毕，稍后会分发给各位签字确认。”
巨石、缝心、墨影看着咕噜姆递过来的、已经写满字的会议记录纸，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现在，”咕噜姆看了看墙上魔能计时钟——时针正指向“深渊低语时”（大概相当于人类时间的上午十一点半），“行动吧。两小时后，在中央训练场集合，进行第一次试点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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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对于准备一场可能引发种族冲突的试点工作来说，实在太短了。
当咕噜姆抱着一个沉重的箱子（里面装着二十块水晶石制成的临时身份牌），气喘吁吁地赶到中央训练场时，场面已经有些失控了。
训练场是城堡内少数几个能容纳大型魔物活动的开阔空间，地面铺着能吸收冲击的黑曜石板。此刻，场地左侧，熔岩守卫队的十名代表正聚成一团——准确说，是聚成“一堵墙”。
他们平均身高两米五，皮肤是暗红色岩石与流动岩浆的混合体，站在一起时散发的热量让空气都扭曲了。为首的正是昨天和影魔打架的烬拳——他的左臂还缠着治疗用的冰霜绷带，但气势一点不减，正用巨大的熔岩拳头砸着自己的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
“搞什么身份牌！”他的声音像火山爆发，“我们熔岩守卫的脸就是最好的标识！整个城堡谁不认识我们？！”
“就是！”另一个守卫附和道，“戴上那玩意儿，打架的时候碍事怎么办？！”
“而且好丑！”第三个守卫补充——他居然在意美观问题，“亮晶晶的，一点也不酷！”
场地右侧，影魔巡逻队的十名代表则完全呈现另一种画风。
他们没“站”在一起——事实上，你很难确定他们到底“在”哪里。十团深浅不一的阴影分散在训练场各处角落、柱子后、甚至天花板的缝隙里。只有当光线恰好掠过时，才能勉强看出些人形的轮廓。
他们没说话，只是用沉默表达着抗拒。
而在两队中间，站着工程总监巨石和他的两个助手——两个矮小的洞穴侏儒，正瑟瑟发抖地抱着一堆工具。医疗主管缝心带着四个医疗魔物（包括一个会漂浮的药水罐和一个长了腿的绷带卷）站在稍远的地方，严阵以待。
咕噜姆深吸一口气，抱着箱子走到场地中央。
“各位！”他提高音量——感谢扩音魔法，“根据莉娅大人的命令，今天我们将进行身份标识试点工作。这是《手册》的第一条条例，也是我们建立新秩序的起点。希望大家配合。”
烬拳往前踏了一步，地面发出“嗤”的烧灼声。“咕噜姆大人，我不是不尊重您。但您看看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昨天就是因为‘意外遭遇’才搞成这样。现在您让我们和那群……喜欢躲在影子里的家伙，一起戴什么牌子？您觉得这能解决问题吗？”
角落的一团阴影里传来飘忽的声音：“是你们先动手的。”
“那是因为你突然冒出来吓魔！”烬拳转向那个方向，身上的岩浆喷溅出几点火星。
“那是我的巡逻路线。”
“你没提前通知！”
“通知了。贴在公告栏第三十七号通知区，左下角。”
烬拳愣住了，回头看向自己的队员。队员们面面相觑。
“呃……你们谁看公告栏了？”
一片沉默。
咕噜姆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痛了。
“好了！”他打断即将开始的争吵，“这正是我们需要身份标识的原因之一！如果昨天幽爪戴着清晰的标识，上面写着‘影魔巡逻队·正在执勤’，你们会吓到吗？”
烬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如果你们熔岩守卫交接班时，能看到影魔巡逻队的标识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会主动询问吗？”
角落的阴影波动了一下。
“身份标识不只是牌子。”咕噜姆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二十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牌，“它是信息，是沟通，是互相理解的起点。”
他拿起一块牌子，注入一点魔力。牌子上立刻浮现出金色的深渊文字：
【临时试点标识】
部门：熔岩守卫队
姓名：待录入
状态：执勤中
紧急联络：火焰符文#07
文字下方还有一个简单的火焰图案，正在缓缓跳动。
“看，很简单。”咕噜姆把牌子递给烬拳，“戴上它，其他魔物就知道你是谁，在做什么，有问题该找谁联系。”
烬拳用两根巨大的熔岩手指捏起那块小小的牌子，表情复杂。“可是……怎么戴？我们身上没地方挂东西。”
“可以用魔力吸附在胸前。”咕噜姆说，“或者做成臂环、头环都可以。这只是临时版，后续可以根据你们的意见改进。”
他又拿起另一块牌子，注入不同的魔力。这块牌子的文字是银白色的：
【临时试点标识】
部门：影魔巡逻队
姓名：待录入
状态：执勤中
紧急联络：阴影符文#12
下方是一个简化的阴影纹章。
“对于影魔，我们可以采用阴影烙印。”咕噜姆看向那些角落，“烙印可以悬浮在阴影表面，不影响行动，但其他魔物用深渊视觉就能看到。或者，也可以佩戴实体牌——当你们凝聚实体时。”
场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烬拳盯着手里的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玩意儿，真的不会在战斗时碎掉吗？”
“这是强化水晶石，能承受三级以下的物理冲击。”巨石适时地开口，“后续正式版会用更坚固的材料。”
“那……如果我们变成熔岩形态呢？体温超过三千度的那种？”
巨石的表情僵住了。“这个……需要进一步测试。”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声音飘出来：“阴影烙印……会疼吗？”
咕噜姆看向墨影长老。长老从阴影中浮现出半个身影，用飘忽的声音回答：“轻微刺痛，持续三秒。烙印可随时取消，不留痕迹。”
又是沉默。
咕噜姆感觉气氛有所缓和，趁热打铁：“那么，我们开始吧？先做实体牌的佩戴测试。影魔这边，墨影长老会示范阴影烙印。”
烬拳看了看自己的队员，又看了看手里的牌子，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既然是莉娅大人的命令……来，谁先试？”
一个相对年轻（从岩浆颜色较浅可以判断）的熔岩守卫举手：“我！我叫熔心！”
咕噜姆松了口气，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空白牌子，按照刚才教的方法注入魔力。牌子上浮现出熔心的信息和火焰图案。
“那么，熔心队员，请尝试将它吸附在胸前。”
熔心接过牌子，小心翼翼地将魔力注入其中。牌子“啪”地一声贴在了他胸前的岩石皮肤上，火焰图案开始随着他的呼吸节奏缓缓跳动。
“哦！感觉还不错！”熔心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亮晶晶的！”
其他熔岩守卫围了上来。
“给我也试试！”
“我要那个火焰图案大一点的！”
“能不能做成岩浆流动的效果？”
一时间，熔岩守卫队这边居然热闹起来。巨石赶紧带着侏儒助手们分发牌子，指导佩戴。
咕噜姆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暗影侍从其实不怎么出汗——走向影魔那边。
墨影长老已经开始示范阴影烙印。他伸出一只阴影构成的手，指尖凝聚出一团深紫色的能量，轻轻点在一个年轻影魔（姑且称之为“影魔A”）的阴影表面。
“哧”的一声轻响，一个银白色的符文在阴影表面浮现，持续了三秒后，渐渐融入阴影，只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微弱的反光。
“感觉如何？”墨影问。
“……有点痒。”影魔A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而腼腆。
“烙印信息可以通过意念调整。”墨影解释，“现在显示的是基础信息，需要时，你可以让它显示更多内容，比如‘正在潜行侦察’或‘需要支援’。”
其他影魔从各个角落聚拢过来——不是走过来，而是阴影在地面上“流淌”过来。
“真的不疼？”
“会影响化影速度吗？”
“敌人会不会通过烙印追踪我们？”
问题一个个抛出来。墨影长老耐心解答，咕噜姆在一旁补充《手册》里的相关规定。
看起来……一切顺利？
咕噜姆刚这么想，就听见熔岩守卫队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哇啊！掉了掉了！”
他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熔岩守卫（名叫“炽岩”）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接住从胸前滑落的身份牌。但他的熔岩手掌温度太高，水晶石牌在接触手掌的瞬间——
“啪嚓。”
裂成了两半。
全场安静。
炽岩看着手里碎裂的牌子，又看了看自己冒着烟的手掌，表情无辜得像做错事的小恶魔。“我、我就是想调整一下位置……”
巨石总监的脸（如果那能称之为脸）瞬间变得惨白。“强、强化水晶石能承受三级物理冲击，但没考虑过持续高温接触……”
咕噜姆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还有备用牌吗？”
“只有……五块了。”巨石的声音在发抖。
更糟的还在后面。
影魔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声。
所有魔物转头看去，只见刚才接受烙印的影魔A，整个阴影正在剧烈波动，颜色在深紫、暗红、惨白之间快速切换。
“怎么回事？！”咕噜姆冲过去。
墨影长老的阴影也在剧烈波动：“烙印……和某种阴影本源能量产生了共鸣！他在……他在‘过载’！”
“医疗组！”咕噜姆大喊。
缝心和她的医疗小队立刻冲了过来。药水罐漂浮到影魔A上方，喷出一股淡蓝色的镇静雾气。长了腿的绷带卷试图缠绕上去，但影魔A现在是半虚体状态，绷带直接穿了过去。
“需要实体化才能治疗！”缝心冷静地说，“墨影长老，能让他暂时实体化吗？”
“我试试……”墨影长老伸出双手，阴影能量涌出，试图稳定影魔A的状态。
而熔岩守卫队那边，看到影魔A的异常状态，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他们一紧张，体温就会升高。
于是，训练场内的温度开始明显上升。
高温影响了阴影能量的稳定性。
影魔A的波动更剧烈了。
“温度！降低温度！”墨影长老喊道。
“我们控制不了！”烬拳吼道，“紧张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你们别紧张！”
“看到那团影子乱晃谁能不紧张？！”
场面开始失控。
咕噜姆站在场地中央，看着左边熔岩守卫队温度飙升、水晶石牌接二连三地碎裂（“啪嚓！”“啪嚓！”）；右边影魔A正在各种颜色之间疯狂切换，医疗组束手无策；中间巨石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远处，其他原本在训练的魔物已经停下动作，围过来看热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莉娅大人说的“建立新秩序的起点”吗？
这明明是“制造新混乱的开端”啊！
就在他即将绝望时——
“都给我停下！”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大，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魔物同时转头。
训练场入口处，莉娅站在那里。
小小的身影，黑色的魔王袍，平静的表情。
她走过来，靴跟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所过之处，魔物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她先走到熔岩守卫队面前，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水晶石牌，又看了看烬拳胸前的牌子——那块倒是还完好。
“温度问题。”莉娅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为什么不用耐高温材料？”
巨石颤巍巍地站起来：“大、大人……耐高温材料成本……”
“附录1-B《低成本替代方案》。”莉娅打断他，“第七页，第三段：‘对于高温环境，可使用深渊黑铁镀层，成本仅为魔晶合金的三分之一，耐受温度两千八百度，足以应对常态熔岩生物体温。’”
巨石愣住了。他还没看到附录那么后面。
莉娅转向影魔A。影魔A还在变色，但速度慢了一些。
她伸出手——小小的，白净的手，直接探入那团波动的阴影中。
“大人！”墨影长老惊呼。
但莉娅的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她手指微动，似乎在阴影中“拨弄”着什么。几秒钟后，她抽回手，指尖带着一丝深紫色的能量残余。
“烙印符文与个体阴影频率不匹配。”莉娅说，“附录1-C《阴影烙印定制指南》第五条：‘烙印前需进行基础频率检测，匹配度低于90%者需调整符文结构。’你们检测了吗？”
墨影长老的阴影波动了一下：“还、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莉娅点了点头，转向全场。
“试点工作遇到问题，很正常。”她说，声音清晰，“但遇到问题后，应该做什么？”
她看向咕噜姆。
咕噜姆低下头：“应该……分析问题原因，寻找解决方案，记录经验教训，避免重复错误。”
“那么，”莉娅问，“你们分析了吗？寻找了吗？记录了吗？”
一片沉默。
“第一条条例的目的，是什么？”莉娅又问。
“……是建立清晰的标识系统，促进沟通，减少误会。”咕噜姆小声回答。
“那么，”莉娅走到场地中央，环视所有魔物，“因为标识制作过程本身产生新的误会和混乱，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熔岩守卫们低下头。影魔们（那些能“低头”的）也低下了头。
“试点，就是允许犯错，允许调整，允许改进的过程。”莉娅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前提是，犯错后要思考，要改进。”
她看向巨石：“耐高温材料方案，今晚前提交成本与制作周期报告。”
看向墨影：“阴影频率检测流程，明天上午前完善并测试。”
看向缝心：“高温环境与阴影能量异常的医疗预案，补充进应急手册。”
最后，她看向咕噜姆。
“咕噜姆。”
“在、在！”
“作为试点工作负责人，你需要做什么？”
咕噜姆深吸一口气：“总结今日遇到的问题，整理改进方案，调整执行计划，重新安排试点时间。”
“很好。”莉娅点了点头，“那么，现在解散。熔岩守卫队，继续执勤。影魔巡逻队，继续巡逻。医疗组，带这位队员去医务室观察。工程组，回去研究材料。工作小组，一小时后开会，重新制定方案。”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另外，根据《手册》第九条‘问题反馈机制’，所有参与试点的魔物，都需要填写一份简单的反馈表——谈一谈今天遇到的困难，对标识的想法，改进建议。表格会在晚餐前发到各位手上。”
魔物们互相看了看。
烬拳挠了挠头（这个动作溅出几点火星）：“填表？可是我不太会写字……”
“可以口述，由书记官记录。”莉娅说，“或者画图。任何形式都可以。重点是，把你们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
“哦，对了。”
“今天发生的这些‘意外’，全部记录下来。这是宝贵的经验。”
“毕竟——”
她嘴角微微勾起，那是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建立新秩序的第一天，总得有些值得记住的故事，不是吗？”
说完，她离开了训练场。
留下满场的魔物，面面相觑。
许久，烬拳低头看了看胸前那块亮晶晶的身份牌，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同类，最后看向角落里逐渐恢复正常的影魔A。
他走了过去。
影魔A的阴影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警惕。
“……那个。”烬拳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刚才……抱歉。我们一紧张就升温，不是故意的。”
阴影沉默了几秒。
“烙印的事，也抱歉。”影魔A的声音飘出来，“频率不匹配……我们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烬拳伸出巨大的熔岩手掌——小心翼翼地，控制了温度的手掌。
“重新认识一下。”他说，“熔岩守卫队第三小队，烬拳。”
阴影中，一只半透明的手伸出来，与熔岩手掌轻轻碰了碰。
“影魔巡逻队第二小组，幽影。”影魔A——现在我们知道他叫幽影了——回答，“昨天……我也抱歉。”
没有握手，没有拥抱。
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
但在那一刻，训练场内的温度，似乎真的下降了一点点。
咕噜姆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那快要爆炸的头，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碎裂的水晶石牌。
碎片在手中闪着微光。
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这些碎片，能拼凑成某种新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抱着箱子，走向会议室。
一小时后，还有会议要开。
而会议记录……需要他亲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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