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渔话音落下的刹那，整片花海死寂。
万千幻音花同时停止摇曳。半透明女子虚影悬浮在巨大花蕊之上，那双由光尘凝聚的眼眸，正死死盯着仙渔——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她那张脸。
仙渔挑眉，剑尖未动：“第二条路，选好了？”
“等……等等！”花妖王的声音突然变调，从空灵威严急转直下，变成了某种近乎慌乱的腔调，“您……您是不是姓仙？”
疏影一愣。
仙渔也愣了：“你认识我？”
“红衣，女剑修，十八九岁模样，长得挺好看但是笑得很危险……”花妖王语速飞快地嘀咕，虚影猛地凑近几分，几乎贴到仙渔面前细看，“眉心有颗浅红色的小痣！对了！就是这个！您真是仙渔仙子？！”
仙子？仙渔嘴角微抽。她这辈子听过别人叫她“大师姐”、“仙道友”、“女魔头”，但“仙子”这词……怎么听怎么别扭。
“是我。”她收了三分剑气，“所以？”
花妖王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哎呀呀呀——！！！”
那半透明虚影发出一串夸张的惊呼，瞬间缩回花蕊之中。紧接着，整株巨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形——花瓣收敛，花茎弯曲，最后居然摆出了一个近乎鞠躬的姿势！
“原来是您的人！误会！天大的误会！”花妖王的声音从花蕊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谩媚，“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子和您的朋友，该打！该打！”
说着，那巨花还真用一片花瓣抽了自己花茎一下，发出“啪”的轻响。
疏影：“……？”
【这朵花怎么还是个M？】
仙渔：“……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花妖王激动地说，“三年前，您不是来过幻音花海吗？那时候您在研究‘跨物种灵力共鸣’，拿我的子民们做实验——”
仙渔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三年前，她确实来过秘境一趟。当时她痴迷于不同灵力属性之间的共鸣现象，想研究幻音花的花粉共鸣能否应用于阵法。
于是在花海蹲了半个月，每天对着一堆幻音花弹琴、吹笛、念咒，甚至尝试用剑气引发共振……
结果实验到第七天，花海北部三分之一的幻音花集体“跑调”了——原本清脆的风铃音变成了类似蛙鸣的“呱呱”声，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才恢复。
“啊……我想起来了。”仙渔难得有些心虚，“所以你就是当时那株……”
“就是小妖！”花妖王的声音带着哭腔，“仙子您知道那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天听着我的子民们‘呱呱’叫，路过的妖兽都以为我这花海改养青蛙了！寒潭那条蛇还特意游过来看笑话！”
疏影忍不住“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仙渔战术性咳嗽：“那个……实验总有失败的可能嘛。后来我不是补偿你们了？”
“您是补偿了……”花妖王小声说，“给的那些‘改良版营养液’，确实让花海扩张了三成，花粉致幻效果也强了一倍。可那液体是亮粉色的啊！我的花海到现在还有十分之一的花是粉色的！跟周围格格不入！”
仙渔望天。
她记得那批营养液，是用百草峰的朱颜果和赤霞草调配的，颜色确实……鲜艳了点。
“总之！”花妖王迅速调整语气，重新摆出谄媚姿态，“不知者不罪，仙子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就送二位出去！立刻！马上！”
巨花轻轻震颤，花瓣间洒落无数光尘。光尘在空中汇聚，凝成一条蜿蜒的光带，指向花海边缘。
“沿着这条‘引路尘’走，百息之内就能出去，绝对不会吸入任何花粉！”花妖王殷勤地说，“需要我带路吗？我可以亲自……”
“不用了。”仙渔收起剑，表情复杂，“我们自己走就行。”
“好嘞！仙子慢走！有空常来玩啊——哦不，我是说，欢迎下次光临！”
花妖王的声音越来越远，那株巨花迅速缩回普通大小，混入花海中，假装自己只是一朵无辜的小花。
仙渔和疏影沿着光带前行。走出十几步后，疏影忍不住小声问：“大师姐……您以前对它们做了什么？”
“一点点……科学探索。”仙渔一本正经，“修仙之路，就是要勇于尝试未知领域。”
脑中的声音在疏影意识里幽幽响起：
［她管那叫科学探索……我记得有次她为了研究剑气的音爆效应，在砺剑峰连续劈了三天空气，全峰弟子被迫听了三天炸雷，最后连闭关的太上长老都受不了，传音让她要劈去后山劈。］
疏影努力憋笑。
光带果然有效，所过之处，幻音花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小路。两人很快走出花海边缘，眼前重新出现秘境的正常地貌——一片丘陵地带。
仙渔转身，朝花海方向扔出一个小玉瓶：“接着！”
花海中飞出一片花瓣，精准接住玉瓶。花妖王惊喜的声音传来：“这是……”
“新版营养液，无色透明，效果比上次强五成。”仙渔说，“算是赔礼和封口费——今天的事，别到处说。”
“明白！明白！仙子放心，小妖的嘴最严了！”
花瓣卷着玉瓶缩回花海，隐约还能听到花妖王兴奋的嘀咕：“赚了赚了，这次是透明的……”
疏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仙渔看她一眼，也笑了：“想笑就笑吧。我这人确实……名声在外。”
“不是的。”疏影摇头，认真地说，“我觉得很厉害。”
“厉害？”
“嗯。”疏影望向花海，“能让三阶花妖王这么……敬畏，说明大师姐真的很强。而且您虽然做实验会出意外，但每次都会补偿，还想着改进——我觉得这很好。”
仙渔怔了怔，随即伸手揉了揉疏影的头发：“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
疏影僵住，脑中声音又开始尖叫：
［摸头了！摸头了！这个角度这个力度！和当年一模一样！啊啊啊我要把今天定纪念日！每年都要庆祝！］
仙渔收回手，看向远方：“你的队友应该在找你，我送你过去。”
她取出监察罗盘，注入灵力。罗盘表面浮现出秘境全图，两个绿色光点正在寒潭附近移动——是周小凡和林月。
“他们在寒潭西侧三里的地方。”仙渔合上罗盘，“走吧，我带你……”
话没说完，她忽然皱眉，侧耳倾听。
疏影也听到了——远处传来打斗声，夹杂着妖兽的嘶吼和少年的惊呼。
“过去看看。”仙渔御剑而起，伸手把疏影拉上剑身，“抓紧。”
飞剑化作流光，瞬息间掠过丘陵。
战斗发生在一条溪谷中。五名试炼弟子正被三头二阶铁背狼围攻，地上已经躺了两个受伤的，剩下三人也岌岌可危——他们的灵力明显耗尽，剑招凌乱，全靠本能在支撑。
“是赵师兄他们！”疏影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同批入门的弟子。
仙渔毫不犹豫，剑指一点。
三道剑气破空而去，精准命中铁背狼的眉心。妖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轰然倒地，化作积分晶石。
幸存的弟子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仙渔落地，扫了眼伤者：“怎么回事？铁背狼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这么多人。”
“是、是我们不小心闯进了它们的巢穴……”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羞愧道，“本来想偷几颗狼崽的积分，没想到母狼回来了……”
仙渔叹气：“试炼玉简上明确标注了妖兽巢穴位置，你们没看？”
几人低头不语。
“算了，先疗伤。”仙渔从储物袋里取出伤药分给他们，又看向疏影，“你队友离这不远，自己过去能行吗？”
疏影点头：“可以。”
“那好，我去处理一下狼崽的问题——母狼死了，那些小狼得安置，不然会饿死。”仙渔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在花海……”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表现得不错。临危不乱，也没有盲目逞强。修仙路上，懂得审时度势比一味蛮干更重要。”
疏影心头一暖：“谢谢大师姐。”
“快去吧，试炼还剩一天半，抓紧时间。”
仙渔御剑朝狼穴方向飞去。疏影目送她消失在天际，这才转身朝寒潭走去。
脑中的声音轻声说：［她还是这样……明明可以直接送你去队友那里，却更在乎那些无人照料的小妖兽。］
“这样不好吗？”疏影问。
［好，太好了。］声音温柔得近乎叹息，［好到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独占。］
疏影没有回应。
她沿着溪流前行，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意外的靠近，花妖王的秒怂，还有最后那个揉头的动作。
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个人和脑中声音描述的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更鲜活，更生动，也更……让人心动。
半个时辰后，疏影与周小凡、林月汇合。两人见到她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
“你被传送到哪去了？我们找了好久！”周小凡急切道。
“幻音花海。”疏影简略说了经过，隐去了花妖王认出仙渔的细节，“是大师姐救了我，带我出来的。”
林月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大师姐亲自救你？”
“正好路过。”疏影面不改色。
周小凡信了，林月却多看了疏影一眼，没再追问。
“我们现在的积分排名第八。”林月展开玉简投影，“想进前三的话，最后一天得冒点险了。”
投影上显示着实时排名：前三名分别是第一组、第七组和第十二组，积分都在两百分以上。第三组目前一百七十分，差距不小。
“去古遗迹。”疏影忽然说，“玉简上标注，遗迹深处有‘剑意石林’，每参悟一块剑意石碑可得五十分。而且那里妖兽稀少，主要是考验悟性。”
周小凡眼睛一亮：“这个适合我！我悟性可好了！”
林月沉吟：“但剑意石林很危险，一旦参悟失败，会被剑气反噬受伤。往年试炼，敢去那里的人不到三成。”
“所以积分高。”疏影坚定道，“去不去？”
三人对视。
“去！”周小凡握拳。
林月也点头：“拼一把。”
与此同时，古遗迹深处。
仙渔蹲在一处坍塌的石殿前，手里拿着个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刷着石壁上的灰尘。灰尘下露出古老的铭文，她边看边往玉简里记录。
【宿主，你这是在干嘛？】系统问，【不是要安置小狼崽吗？】
“安置好了，交给一只刚失去幼崽的母岩羊了，它答应帮忙带大。”仙渔头也不抬，“至于这个……是意外发现。这些铭文记载的是上古剑阵的阵图，虽然残缺，但很有研究价值。”
【你还有心情研究这个？试炼还剩一天半，你不盯着点？】
“严师叔在监察室看着呢，出不了大事。”仙渔刷完最后一块区域，满意地收起玉简，“而且我发现，这次试炼有几个好苗子——特别是那个疏影。”
【你又提她。】
“她真的很有意思。”仙渔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木土双灵根，资质平平，但对战斗的直觉、对环境的判断，都远超同龄人。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她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她认识我很久了。不是崇拜，不是敬畏，是那种……很复杂的熟悉感。”
系统沉默片刻：【你要小心点。有时候太过在意一个人，不一定是好事。】
“我知道。”仙渔望向遗迹入口方向，“所以我打算，最后一天给她加点‘特别测试’。”
【你想干嘛？】
“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仙渔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期待，“也看看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夕阳西下，秘境第二日即将结束。
疏影三人抵达古遗迹边缘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在遗迹外围找了个安全的石洞休整，准备明日一早进入剑意石林。
洞外，秘境夜色渐浓，星辰在古遗迹上空格外明亮。
疏影靠在石壁上，望着星空。
脑中的声音轻声说：［明天……会是关键的一天。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得到了那位的剑意传承。］
“那位？”
［青云剑宗第三代掌门，凌虚子。他的‘流云剑意’，改变了我的剑道之路。］声音顿了顿，［而这一次，我想让你得到更多。］
“更多？”
［不仅是剑意。］声音温柔而坚定，［还有靠近她的资格。］
疏影闭上眼，在星光中沉入梦境。
而在遗迹深处，仙渔坐在一块断碑上，手中把玩着那枚银色圆盘。
“小测试……设置在哪里好呢？”
她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