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青云殿。
晨钟响过七遍，肃穆的钟声在七峰之间回荡。
殿前广场上，新入门的三十名弟子按峰列队，身着统一制式的青色弟子服，个个神情肃然。
疏影站在第七峰的队列——虽然目前这支“队列”只有她一个人。
这让她显得有些突兀。其他六峰前最少也站着三五名新弟子，唯有第七峰这边孤零零一个。不少目光投来，有好奇，有羡慕，也有审视。
脑中的声音轻声安抚：［别紧张，当年我也是这样。第七峰宁缺毋滥，能站在这儿的，都是被选中的人。］
“我不紧张。”疏影在心中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殿侧门。
她在找那道红色的身影。
殿内，宗主凌绝霄端坐主位，六峰峰主分列两侧。
川紫界坐在最末的位置，单手支颐，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只有偶尔睁开的眼睛里闪过微光。
严铁心立于殿中，手持名册，开始逐一宣布弟子的归属。
“赵铁柱，金系单灵根，入铸剑峰。”
“柳如烟，水火双灵根，入百草峰。”
“周小凡，金火双灵根，入传功峰。”
每念到一个名字，对应的弟子便出列，行至所属峰主面前，行三拜之礼，接过弟子令牌和入门功法。峰主或勉励几句，或简单颔首。
轮到疏影时，殿内安静了一瞬。
“疏影，木土双灵根，入第七峰——悟道峰。”
她出列，走到川紫界面前。
直到此刻，川紫界才终于放下支颐的手，坐直了身体。他没有立刻递出令牌，而是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平静却深邃。
“疏影。”他缓缓开口，“你可知悟道峰与其他六峰有何不同？”
“弟子知道。”疏影垂首，“悟道峰不传具体功法，不授固定剑招，只提供悟道之机。”
“那为何选此峰？”
疏影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因为弟子想走自己的道，而非走别人走过的路。”
殿内几位峰主微微颔首。凌绝霄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
川紫界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慵懒随意的笑，而是真正的、带着欣慰的笑意。
“好。”他取出一枚深紫色的玉牌，牌面没有刻字，只有一片流动的云纹，“这是悟道峰弟子令。持此令，可自由出入峰顶悟道台、藏书阁。此外……”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只有疏影能听清：“第七峰只有一条规矩：尊师重道，只要不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放的别太大就行。”
这话里的纵容意味太明显了。旁边铸剑峰峰主王长老忍不住咳嗽一声。
川紫界恍若未闻，将玉牌递出：“接令吧，小徒弟。”
疏影双手接过，触手温润。玉牌入手的刹那，云纹流转加速，隐隐与她体内刚刚领悟的流云剑意产生共鸣。
“谢师尊。”
三拜之后，拜师礼成。
仪式继续进行，但疏影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只是峰主们，还有……从侧殿方向投来的视线。
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瞥去。
侧殿的门半开着，一道红色衣角在门缝里一闪而过。
疏影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拜师礼持续了一个时辰。结束后，各峰弟子随自家师尊回峰，只有疏影被川紫界留了下来。
“你先去殿外等着。”川紫界吩咐完，转向凌绝霄和其他峰主，“诸位师兄，小弟先告退了，得回去准备准备。”
凌绝霄抚须笑道：“可是要办拜师宴？听闻你昨日特意去了趟极北之地，钓了条冰魄银鱼回来。”
“宗主消息灵通。”川紫界也不否认，“小徒入门，总得有个像样的欢迎。明日我会在第七峰设宴，还请各位师兄师姐赏光。”
“啧啧啧，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
“一定一定。”
“川师弟难得大方，我们岂能不去？”
几位峰主笑着应下。唯有严铁心板着脸：“莫要太过铺张，宗门规矩……”
“知道知道，简单吃个饭而已。”川紫界摆摆手，溜得比谁都快。
疏影在殿外等了一盏茶功夫，川紫界才慢悠悠走出来。
“走吧，回峰。”他袖袍一挥，一朵祥云托起两人，缓缓升空。
这是疏影第一次乘云。不同于飞舟的平稳，也不同于御剑的迅疾，祥云悠然飘荡，速度不快，却将七峰景色尽收眼底。
川紫界负手立于云头，忽然问：“紧张吗？”
疏影想了想，诚实点头：“有一点。”
“正常。”川紫界语气随意，“你大师姐当年拜师时，紧张得连磕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磕红了。”
疏影：“……”
她实在想象不出仙渔磕头的模样。
“那孩子看着跳脱，其实心思很重。”川紫界望向第七峰的方向，“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总想证明什么。所以拼命修炼，拼命研究，拼命把一切都做到最好——然后顺带搞出一堆乱子。”
疏影安静听着。
“我不是个称职的师尊。”川紫界自嘲一笑，“大多数时候都在外云游，把她一个人丢在峰上。但她从没怨过，反而把第七峰打理得井井有条……嗯，如果不算那些爆炸和意外的话。”
祥云穿过云雾，悟道峰的轮廓渐渐清晰。
“所以，”川紫界转身，认真看着疏影，“我把你交给她带。”
疏影怔住。
“你大师姐会指导你修行，教你剑法，带你熟悉宗门。”川紫界说，“而我……负责在你捅出篓子时，去各峰赔礼道歉。”
这话说得轻松，但疏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是完全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托付。
“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她郑重行礼。
川紫界点点头，祥云落在峰顶院落。
院中已摆好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三副碗筷。仙渔正蹲在池塘边，试图用一根竹竿捞水里的什么东西，听见动静回过头，眼睛一亮。
“回来啦！”她丢开竹竿，蹦跳着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拜师礼顺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顺利，没人欺负。”疏影被她一连串问题问得有些无措。
“那就好！”仙渔拉着她在石桌旁坐下，变戏法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看，我给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这个是‘百草精华露’，泡澡用的，能温养经脉；这个是‘清心香’，修炼时点上，事半功倍；还有这个……”
她一个个介绍，语气雀跃。
川紫界站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渐深。
等仙渔终于说完，他才慢悠悠开口：“行了，先吃饭。鱼要趁鲜。”
三人落座。
川紫界亲自揭开了冰晶玉盒。盒中银鱼已处理妥当，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状，整齐码在冰盘上，每一片都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冰魄银鱼，生食最佳。”他取出一小壶琥珀色的酱汁，“这是用三百年份的灵蜜和晨曦露调制的蘸料。”
疏影夹起一片，蘸了点酱汁送入口中。
瞬间，清甜的鲜味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温润的灵力顺着喉咙滑入丹田，缓缓化开，滋养着全身经脉。
她甚至能感觉到，昨日在剑意石林受的那点暗伤，正在迅速愈合。
“好吃吗？”仙渔期待地看着她。
疏影用力点头：“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仙渔给她夹了一大筷。
一顿饭吃得温馨。川紫界话不多，只偶尔问几句疏影的家境、过往。
仙渔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第七峰的历史讲到宗门八卦，从修炼心得讲到哪家店铺的灵果最好吃。
饭后，川紫界起身：“我出去走走，消消食。仙渔，带你师妹熟悉熟悉环境。”
“好嘞！”
川紫界走后，仙渔拉着疏影在峰上转悠。
悟道峰不大，主要就几个地方：峰顶的悟道台，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平整巨石，灵气最为浓郁；藏书阁是一座三层竹楼，里面藏书不多，但本本都是精品；还有药园、练剑坪，以及仙渔专用的“实验室”——一个用加固阵法围起来的独立小院。
“平时我就在这儿搞研究。”仙渔指着实验室，神秘兮兮地说，“这里面有些东西比较……危险，你进来前一定要先敲门。”
疏影认真记下。
最后，两人来到院角那丛紫纹灵竹下。仙渔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锦盒。
“这个，是师尊给你的入门礼。”她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两枚玉简，“《地脉蕴灵诀》和《青木长春功》的完整版，师尊特意去万卷剑楼‘借’来的。”
疏影双手接过，玉简触手生温。
“而这个……”仙渔打开第二个盒子，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是我给你的，师姐礼。”
盒中放着两样东西：一枚琥珀色的种子，和一块古朴的木牌。
“这是‘云梦仙萝’的种子，上古灵植，千年开花，万年结果。”仙渔拿起种子，放在疏影掌心，“它需要木土双灵根的灵力温养才能发芽。如果你能种活它，花开之日，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疏影感受着种子内微弱的生命力，郑重收好。
“那这个木牌是？”
“这个啊……”仙渔拿起木牌，指尖在粗糙的表面摩挲，“是我昨天在青云镇淘到的。具体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
疏影一愣。
“但它很特别。”仙渔将木牌也放进她手里，“我能感觉到，它和你有缘。所以送给你，也许有一天，你能解开它的秘密。”
木牌入手沉重，表面的纹路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些。
“谢谢师姐。”疏影握紧两样礼物，心中涌起暖流。
仙渔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尽管找我——当然，炸了丹炉或者惹了麻烦的话，最好先自己想办法瞒过去。”
疏影忍不住笑出声。
夕阳西下，两人坐在竹下闲聊。仙渔说起自己刚入门时的糗事，疏影也慢慢放开，说起家乡的田野和父母。
直到月色升起，川紫界才悠哉游哉地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壶酒。
“聊完了？”他晃了晃酒壶，“来，喝一杯，庆祝咱们第七峰终于有三个人了。”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以茶代酒——疏影还不能饮酒。月光如水，竹影摇曳。
疏影看着身旁的师尊和师姐，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脑中的声音轻声说：［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嗯。”她在心中回应，“但有些事，永远不会变。”
比如，她想守护这份温暖的决心。
夜深时，疏影回到川紫界为她安排的房间——就在仙渔房间隔壁。屋中陈设简单，但一应俱全，窗台上甚至摆了一盆刚浇过水的兰草。
她将云梦仙萝的种子种在花盆里，注入一丝木土灵力。种子表面的云纹微微发亮，随即恢复平静。
又把那块木牌放在枕边，这才躺下。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疏影闭上眼，很快沉入梦乡。
而她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间，仙渔正趴在窗台上，托着腮望着月亮。
【宿主，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师妹。】系统忽然说。
“有吗？”
【有。你给她准备的礼物可不简单。】
“也就那样吧”仙渔换了个姿势，“主要是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很干净。”
系统沉默片刻：【你不会是……】
“打住。”仙渔打断它，“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想好好培养。仅此而已。”
【哦，仅此而已。】系统的语气意味深长。
仙渔不理它，继续看月亮。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