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部分
雾霾像一层不肯散去的油膜,贴在训练场的铁架上。
C 把旧式喇叭甩在一旁,让它自己在地上震动。他嗓门比喇叭更大。
“枪!给我抬稳了,抬高点!”C 站在旁边,对着一个 G 级新兵耳朵大喊。只见对方吓得一激灵,抬得太高了,C 飞起一脚朝他的屁股踹去。
新兵们抖得跟筛子一样,又得假装在很认真地听讲和训练。
C 今天心情不坏,只打了三个。冲着剩下的人吼:“再抖,明天就继续。”
训练场所在的城区就像一间巨大的车间,灌满铁锈味、油脂味和某种长久以来的疲倦味。
所有动作都像从别人的身体里借来的——僵硬、不情愿、却又精准得像被绳索牵着。
这就是地面军,尤其是低编号的地面军:执行、训斥、巡逻、吃饭、睡觉、报告。
没有思想,思想是地面的危险品;对于军队来说更甚。
加班哨声在基地另一头响起,C 听见几个士兵小声骂:
“又加班?要是再来一次大清洗,我得把那些管理的屎给打出来。”
“闭嘴,”旁边的人提醒,“最近特务多得跟蟑螂一样,小心点。”
C 忽然偏头,看向那个说话的士兵,又扫了一圈其他人的眼神。
有些人的眼神太干净,太冷静了,这种刻意的不注意反而显得突出。像被人训练过。
那种眼神在队伍里出现过很多次。
都属于“安静的潜伏着的特务”。
从不出错,从不迟疑,从不抱怨。
被挑进队伍里的虫子。
C 心底骂了一句,无声地走开。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他被选中过。短得可怜的一段时间。
那是一段以特训理由被强行按进黑暗里的日子。
那两个多月里,黑暗不是颜色,而是一种深度。
他几乎是在黑暗里窒息出来的。
训练基地深处的密室里,特训周期原本应该是半年,
但他被提早踢出来。理由是“态度不端”。
他什么态度不端?可能是因为他那张臭脸,也可能是因为,他连演出“忠诚”都懒得演。
对方为了服从性无所不用其极。
所谓的特训让他当时差点活不下去了。
但他们仍给了他一个“隐干特务”身份。每个周期秘密写报告,然后通过加密终端上传。
于是 C 开始胡写。
谁和谁的老婆勾搭。
谁在营房倒卖烟叶。
谁偷懒。
谁骂人。
谁的屁股大。
他知道那不是他们要的。但他也是赌。
赌自己的名字会被悄悄划掉。
没想到赌赢了。
他也似乎发现自己唯一天赋就是:
把报告写得废话连篇。
当时有一个傻愣愣的大头兵几乎以半公开的方式宣扬自己是当初的叛军,要再开启一次暴动。
不管对方是不是口嗨,当天他就被拖走了。
他没在报告中提这事,
然后,上级不再联系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淘汰,还是换了接头人,亦或者是轮换。
自己也没什么所谓的惩罚,那个混蛋毕竟是在自己队伍里乱搞,地面军方面克扣了自己半月的能源供应点。
但至少,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虽然是系统眼里的“废物人”。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试图联系任何旧部。
不是因为背叛,
而是因为他知道:
相认,就是把彼此拖进同一具尸袋。
他见过那样的人被拖走。
像空气被掐断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十八年前,那个人死得太彻底——骨灰都飘在了云上人的排气管里。
自那之后,C 没有理由,也没有目标。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习惯:
等待。
等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总有一天,会发生点什么。
降临——
那天傍晚,他正骂着一群新兵像废柴。集合的哨声像刀划过铁皮。。
召集令。
不是日常点名,是整个基地的 C 级以上军官,全部集合。
C 心脏提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行动。C 服役三十年,从未见过这种级别的整编。
他们被集中到基地中央的运输滑轨旁。
过了不久,一艘银白色运输飞船落下。
银白色的船壳反射着一层不自然的冷光。
不是地面制式。
——云上人的飞行器。
全场安静。
云上人的舷梯放下——他们踩着轻微的浮动步伐走下来。
皮肤苍白,脸色病态,却带着某种理直气壮的优越。
踏下舷梯的是整整一百多个云上人。外骨骼紧贴身体,步伐微浮,皮肤显得苍白。看得出来,他们当中有些人很努力地装得镇定。
C 冷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体离开外骨骼就跟纸一样薄。
没外骨骼,这些人连跑 50 米都要送医。
军官制服的领队开口,语气平淡,也很没礼貌地省去了自我介绍——不过这地方也不需要礼貌:
“从现在起,地面第十三武装单位,临时整编进入特勤第三清扫大队。”
清扫?捡垃圾的那个清扫队?
后面一句话更让全场士兵面面相觑:
“本次行动,仅限 C 级及以上编号参与。
行动目标,将在抵达后公布。”
“所有人员按照既定名单认领装具及其入列队伍。”
C 皱眉。
清扫队什么时候用到 C 级?云上人什么时候亲自带队?什么时候行动目标不在出发前说清楚?
不合理。
新装备被推上搬运轨道。
不是地面军那种残次品,而是——和云上人本单位装备的几乎一样。
战术头盔的 HUD 是完整的;防护装甲也是高等级材料。
这绝对不是扫垃圾。
唯独不同的是,他们都接不了云上人脖子后的那个脑机接口。他们脖子上也没有那个接口。
这是第一次,C 感觉武器不像是配给。
像是遗嘱。
哪怕当初核爆太空电梯都没让他这样过。
一名老兵悄悄凑近他说:
“你知道吗……第一支清扫队,没回来。我一兄弟就在……”
C 没动。
“我也联系不上他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C 的后背像被冰水浇了一盆。
这明着让自己去当炮灰?
或者——外面有一个能够吞掉整个清扫队的“力量”,而云上人也搞不定它是什么,才要这样大动干戈?
更糟的是:
他感觉到云上人害怕了。
C 没说话,但他意识到:
这一次,他们不是来“执行任务”。
这一次,是云上人带着他们去找死。
⸻
飞船行驶很久。
船舱被封死,没有窗。只有引擎的低频嗡鸣,像心脏病人的呼吸机。
有士兵试图开口闲聊,都被旁边的眼神瞪回去。特务太多了。
C 闭着眼,假装睡觉。他能感受到空气里那股“集体的不安”。不只是士兵的,还有云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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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的时候,整个飞船轻微震颤。舱门打开。
飞船降落在冰冷的白雪上。
风像刀子一样钻进缝隙,一切乱七八糟的清楚都被都被削得干干净净。
队伍领头的人喊:
“登陆!集合!”
“所有的任务简报会传递到你们的 HUD 上显示!”
眼前是一大片白雪覆盖的高地。一座半塌的混凝土穹顶、老式铁门、暴露在雪堆里的破旧设备。像一具被挖出的尸体。
旧世界的军工设施?
C 心里咯噔一下。
他听说过这种地方。
当初核爆电梯的时候,就有人说这种旧世界工事往往藏着旧世界最深的掩体工事。当初他与搭档偷偷送进电梯里的核弹头就从这种鸟地方掏出来的。
但核弹不是他找来的,
从未有人证实,他也懒得管。
云上人领队举起一台长臂扫描器。HUD 上的辐射警报疯狂跳动,红灯闪了一片。
士兵们小声议论:
“泄露?”
“不至于吧?哪年哪月的旧设备了。”
C 嘴角抽动。漏了。这鬼地方漏了也一点不奇怪。
但云上人领队没看辐射值,只淡淡说:
“按照指示,穿戴防护服。查验队伍通讯设备情况!”
HUD 上跳出任务简讯。C 心底一紧。
“探查全区域。”
“接管区域。”
正在演示防护服穿戴的领队停顿了一下:
“C3367!你在发什么呆?!”
领队的声音从头盔中的耳机传出来,低得像从胸腔里压出来的。
“并清除所有活动目标。”
C 再次愣住。
清除?清除谁?
这种地方不应该早就空了吗?
C 下意识地看向铁门深处的黑暗。心里第一次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不是恐惧,是某种被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微弱地抬起头。
那里有一种气息——
不是危险。
也不是恐惧。
像是在说: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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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地下一层入口 推进
铁门还留着也许是被上一轮清扫队临时焊开的切割口。
门内厚重的金属板像被巨兽从内部掰开过,但没成功。
破口的形状也不像是爆炸造成的。
更像是——有人从里面想出去。
C 低头盯了几秒,背脊一阵发凉。
全队进入一级战备。只会终端全面接管,外骨骼助力启动,心跳、氧耗、辐射监测都被上传到云上人的指挥链。
头盔上的hud不间断的滚动着指挥链路的各项作战信息。
他骂了一句小声的粗口,就像被戴上一只看不见的项圈,绳子就牵在云上人手里。
队伍分组。云上人领队只带着两个本族队伍在中间,其余的部分云上人和地面人在前面构成的“盾牌队形”。作为眼睛和情报侦察的前锋队伍清一色地面人。
C 处于前锋队列第一队靠前的位置。他不喜欢这个位置——它意味着被牺牲的概率最大。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第一队进入破口时,一股混着铁锈、尘土和极淡金属腐蚀味的风冲出来。
所见便是一处缓坡延伸向下,尽头消失在黑暗尽头的层高极高的走廊。
不对。不是自然腐蚀的味道。
是有人活动并且净化过后留下的旧空气。那就意味着——能源。
C 的后颈汗毛竖起。
“前方三十米,结构完好。扫描器读数稳定。”C 在队伍频道中通报。
头盔灯光扫开第一段走廊:
• 加厚混凝土
• 钢结构骨架
• 标准化的旧世界军事标记
• 管线井依旧完好
• 但——墙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像是有人用金属工具反复敲击。方向统一,力量均衡。
这不是惊慌乱打的痕迹。更像是“试探”。
像在记录一条逃生路线。
“这些痕迹……”有个年轻兵刚想说话。
C 抬手让他闭嘴。
走廊的尽头是一具旧式自动门。门框上的灯仍有一盏微微在闪。闪得很弱,却能证明:这里有人维护过。
云上人领队在频道里低声说:
“注意——该地区愣有能源供应。有人在维持反应堆循环。”
整个队伍一瞬间安静得像死。
C 的心开始狂跳。这种地方是不可能自然保持运行这么久的。它需要:
• 技术员
• 定期巡检
• 换气系统
• 冷却剂补给
• 安全协议
• 人类
也就是说——这地方不只是有幸存者。
这里有组织。有结构。有制度。
有着可能与云上人对抗的“秩序”。
另一种秩序。
云上人领队忽然停下。外骨骼灯光扫向前方:
“注意。发现血迹。”
C 走近一看。
是第一支清扫队的编号贴纸,跟他的 HUD 数据库编号标准能对上。
血迹呈拖拽状,延伸向更深的黑暗。
C 默默吞了口唾沫。
那不是被攻击后抽搐的轨迹。而是——
有人被攻击拖走,并非立即死亡。
队伍前进。
远处传来一声回音。
不是风声。是某种低频的机械震颤,从地下更深处传来。
像发动机。也像人在敲击厚钢板或者管道。
C 不由自主想到:
十八年前,他以为自由和意志死了。但现在它就像这地下的呼吸。
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有秩序之外的世界。
C 有些激动。
队伍进入地下无法启动像是近期被战斗报废了的升降梯,而在一侧通过数十米深的旋转楼梯抵达第二层。
走出楼梯口,一个深邃的黑暗空厅展现在眼前。
深邃的好像所有的灯光都消散在了黑暗当中,头盔上的灯光照不到四周的墙壁。
哪怕开启微光夜视加热成像的混合模式,hud上显示的是一片爆白和无尽的冷色。
c举起手里的枪,示意队伍戒备可能的袭击。
忽然——HUD 突然闪烁一下。通联被切断了。
身后的楼梯通道传来云上人领队的怒吼:
“往前走!不要堵住后续队伍!”
这里是地下几十米的钢筋混凝土里。
谁能干扰云上人的设备信号?
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有人掌握了针对云上人的干扰系统,并且一直在等他们来。
无尽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响了一声。清晰、缓慢,像敲击管道。
“咚——
……咚。”
C 屏住呼吸。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不是警告。这是交流。
有人在告诉另一个人——
猎物到了。
C 迅速地收枪,并示意队友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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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C 的手势刚比完,队伍却没有立刻后撤。他们愣住了。
其中一名队友拍了拍正往后退的c,示意他朝一个地方看。
顺着对方的灯光,一具具撕裂的装具包裹着苍白扭曲的尸体,他们的身上的武器都不在身边。
然后那声音——又响了。
c紧绷的再次抬枪,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这次不是两声。
而是一长串、有节奏的,像某种古老机械被缓慢启动的脉冲声。
“咚——咚咚……咚。”
不是自然声响。不是构件震动。是一种熟悉的信号!
C 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呼号表。
以前他还在起义军地下设施里,他们就用这玩意给下层作业组传递“有人正在靠近”“需要接应”之类的信号。
而这节奏——他竟然还记得。
这是一种“发现外来目标”的暗语。
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C 的呼吸变得有些快。不是因为恐惧,是别的东西。
一种感觉在脊柱里缓慢爬起来——像某种沉睡太久的东西被唤醒。
身旁的几个地面士兵察觉到不对。
“队长……有人在耍我们?”
“闭嘴。”C 低声说。
他举枪的手臂没有颤,但手套里的指关节已经攥得发白。
黑暗尽头突然亮起一条极细的红线。
不知是武器瞄准,还是激光测距仪。
“夜视,热成像系统失效。”
“无线通讯设备失效”
云上人队伍下到第二层大厅,躲在地面部队身后。
“前方未知信号源——”
“战斗——”
他话还没说完,红线“啪”地一声熄灭了。仿佛对方只是确认他们,然后退开了。
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干净。太干净了。像是通风系统被专门调了档位。
像……有人想“欢迎”他们深入一点。
C 低声骂了一句:“这群孙子……在勾我们。”
就在这时,走廊最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敲击。不同于刚才的节奏。
这是一声:
“嘘——”
像是在叫他。像是在说:你来了?
C 脑子里的思绪瞬间炸开了。
因为他听出来了。
这不是随机敲击。
这是当年叛军用来互相确认身份的暗号序列——只有极少数“核心行动小队”的人知道。
而他——正好是其中一个。
空气像被抽空。HUD 的心跳监测疯狂加速。
C 的喉咙干得像砂纸。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十八年前他以为那一切都被烧成灰了。
——十八年前他以为没有人记得那些暗号了。
——十八年前他以为自己只是活着等死。
可现在。
在世界最深的废墟里,在云上人最害怕的盲区中,有人给他用了那个只有十二个人知道的暗号。
那十二个人里——按云上人的统计,有十一个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最后一个是谁?
他也必须确认。
C 缓慢抬起枪口,声音低得像不存在并努力做出唇形:
“……B-12?”
黑暗深处同样低低地回了敲击声:
“第二序列——起义不灭。”
C 闭上了眼。胸腔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拳。
是他。确实是他。
他那个该死的、死不透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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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 黑暗中的对峙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整条走廊都像屏住了呼吸。
C 的眼皮轻轻抖了一下。
不该回答,更不该喊出名字。可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比脑子先动。
而现在——他必须立刻恢复成一个老兵的状态。
C 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云上人那群瘦骨嶙峋的东西已经盯紧了他。HUD 里出现一条红色提示:【异常交流行为】——即便链路在盲区,头盔里的本地监测程序仍会标红并缓存。
他心里冷笑。连一句黑暗里的敲击声都能触发警告,云上人是真的怕极了。
“队长?”身后的新兵声音发紧,“前面……有人?”
“闭嘴。”C 低声说。
不能让他们知道发生的这些都是什么。
如果云上人得知他认识前面的那个声音,他不用等走出这层,就会被直接“内部处理”。
——地下这群人想勾他。
——云上人想盯死他。
他现在被两边同时盯着。但他必须像个没听懂暗号的人一样继续走。
C 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方向。那里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暗号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
比出现更可怕的是突然的寂静。
云上人领队派来的传令兵来到c身边打破了静止:
“前锋继续推进。保持队形。所有地面编号注意——不要脱离监控区域。”
那语气冰冷、死板,像机器播报。
C 察觉到一点新东西:
——云上人极度害怕失控。不是怕“敌人”,是怕地面军自己失控叛逃。
他的脑子里大概还原上一次清扫队的场景:清扫队并未直接与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接触,而是从内部爆发的火拼。
可是,剩下的人去哪里了?
这一层的空气温度逐渐降低。不是系统的冷风,是深层地下那种自然的寒意。
反应堆更深处,那震动像心跳一样在混凝土里回荡。
C 再次抬起枪,示意前队跟上。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无知的、冷静的地面军队长。
然而心脏却在胸口里敲得像要掀开肋骨:
——对方知道他。
——知道第二序列。
——知道暗号。
——还知道他会来。
那不是偶遇,是等待,是点名。
C 作为前锋队伍跨入空厅中部。空气开始带上轻微的金属锈蚀和润滑油的气味,像是旧世界大型设备刚刚运行过留下的余温。
云上人领队的传令兵再次来到:
“停止。”
C 有些气愤,这一带空旷,没有掩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
但也只能停下。
他注意到巨大空厅尽头的上方缓缓亮起一道细微的光。不是灯,是反射。
一看就懂:瞄具玻璃片反射的微光。
有人在瞄准他们——不是敌意射击,而是确认目标规模与结构。
很专业。不像民兵,也不像散兵游勇。
是标准训练体系。
C 身旁的队员点亮激光扫描模块,语气出现明显起伏:
“激光……检测到二十六个可疑目标。是否下令?”
二十六个?
不可能。
这层在激光数据里空间不算宽敞,二十六个人静默潜伏?全面的压制热成像及夜视设备?
C 心底浮出一个词:
——反制。旧世界完备的、更高功率级别的反制装备。
云上人领队下令继续推进。这不是命令,更像是——让所有人强行镇定。似乎云上人比他们更害怕哪些黑暗中的存在。
然后队伍迈开下一步时,黑暗里,那二十六个目标突然全都熄灭了。
不是离开,是瞬间消失了。
像一瞬间全体屏住呼吸。
C 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
他们不是在面对旧世界的其他什么遗民。更不是奇异怪闻,就是起义军的地下组织!
一个能在核爆十八年后开始逆向压制云上人科技的起义军组织。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死透,却在黑暗里听见了心脏久违的鼓点。
他胸口升起一股久违的战意。不是喜悦,不是希望,是那种被逼入绝境、久违想活的本能。
就在这时,一个不可见的光束击中了 C 的 HUD,造成一阵一阵的频闪,像是某种信号,不断重复。
其余前锋队成员见 C 停下,也纷纷停止前进。C 愣在原地,脑子飞速转动,尝试着剔除噪音解读这一段信息。
“……撤。
东……左,三井。
……接你。”
C 的瞳孔一缩。
那信息格式不是他的搭档,但确实是熟悉的加密电码,是起义军内部的“线人口音”。
似乎全队里只有他看到了,或是其他人只当成了普通干扰。
云上人的队伍很快到达了 C 停留的位置。云上人领队猛地转头,盯住他:
“C3367,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停下?!”
C 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波动。他淡淡回答:
“——风声。”
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得像死。
他的撒谎,就像平时说脏话一样自然。因为他知道:
如果他告诉云上人真话,他会死。
如果他告诉地下组织真话,还是会死。
他只能保持沉默。保持冷静。保持像个麻木士兵的样子。
直到下一声轰鸣从深处传来——
“轰——”
地面轻微震动。
这不是爆炸声,是大型反应堆外部防护门被启动的声音。
C 心里一句话:
——他们要把整个区域封死。
有人在抢先封锁。
整个队伍的军心瞬间摇摆,嘈杂的说话声在人群中炸开。
时不时传来云上人弹压的喊叫声。
猎物不是他们。猎物是云上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
整个清扫队……不是来执行任务。而是云上人派来“填时间”“填数据”“填死因”的牺牲品。
现在,他必须决定:
跟着云上人往死里走,还是——
赌一次命。
赌一次会让他彻底死,也可能让他真正活过来的命。
赌……那条左三号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