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延抓起书包冲出教学楼的瞬间,风裹着诡异的淡紫色阳光砸在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甜气息。他甚至来不及拍掉肩上沾着的粉笔灰,就把书包甩到背上,朝着士雅学校的方向拔腿就跑。胸腔里的灼热感还未消退,像揣着颗滚烫的石子,可心脏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攥紧——是对士雅的担忧,像冰冷的藤蔓缠得他呼吸发紧,连指尖都泛起了凉意。刚才班主任拿着扩音喇叭嘶吼的紧急通知还在耳边回响,“不明气象异常”“即刻停课”“注意安全”这几个词反复盘旋,而天空那道裹着暗红纹路的光晕更是像烙印般挥之不去。他不敢想如果士雅学校也出现同样的异象怎么办,不敢想那个连打雷都会躲到他身后的胆小姑娘,独自面对混乱的人群和诡异的天光时,会有多害怕、多无助。
他的脚步比平时快了数倍,身体里那股陌生的轻盈感在此刻意外派上了用场。以往跑步总会发沉的双腿,此刻像装了弹簧般轻快,路过的行人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街边早餐摊的塑料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原本热闹的早点铺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几张翻倒的塑料凳和散落的一次性筷子,显然刚才的紧急通知已经让不少人慌了神。以往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就在他拐过街角,能隐约看到士雅学校那栋标志性的白色教学楼大门轮廓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嘶啦”声——那声音绝不是寻常的风声,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坚韧的布料被无形的手强行撕裂,带着震得耳膜发疼的共振。紧接着,周围原本还在慌乱奔走的行人突然集体惊呼,有人甚至发出了短促的尖叫,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全齐刷刷地仰起了头。赵士延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猛地抬头望去,双腿瞬间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本只是蒙着一层诡异氤氲、边缘带着暗红纹路的天空,此刻正从光晕中心开始彻底碎裂。那不是普通的云层消散,也不是暴雨前的乌云翻滚,而是整片湛蓝的天幕像被重物撞击的玻璃般,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细密的纹路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裂痕深处透着浓郁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边缘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张,每蔓延一寸,就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类似玻璃摩擦的“咯吱”声。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裂痕最密集、最宽阔的地方,竟渐渐浮现出一片模糊却真实的景象——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枯黄的草叶长得齐腰高,在一股看不见的风里疯狂摇曳,翻涌成金色的波浪。远处隐约能看到几座低矮的土丘,土丘上稀疏地长着几棵歪脖子树,树枝光秃秃的,像伸出的干枯手指。荒原的天空是一种沉闷的灰黄色,压得极低,与眼前现实世界里泛着紫光的天空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格格不入却又强行重叠在一起。这片荒原时隐时现,像老旧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屏般闪烁不定,有时清晰得能看见草叶上沾着的细小露珠,甚至能分辨出草叶间穿梭的黑色小虫子;可下一秒,暗红的裂痕就会猛地收缩,将荒原吞噬,只留下一片扭曲的光影,过了几秒又会重新浮现,仿佛在与现实世界争夺存在的空间。
赵士延呆呆地仰着头,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连眼睛酸涩都忘了眨眼。那片陌生的荒原明明远在天际,隔着破碎的天幕,却给了他一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裂痕,从天空中倾轧下来,将整个城市都吞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那是一种面对远超认知的未知存在时,人类本能的渺小与无力。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听老人讲过的“天破了”的传说,当时只当是荒诞的故事,可此刻眼前的景象,却让那些古老的传说变得无比真实。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后跟撞到了路边的路沿石,差点摔倒,手指死死攥住书包带,书包带的塑料扣硌得掌心生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感觉到指甲嵌进肉里的刺痛。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是幻觉……真的裂开了……天真的裂开了……”身边的行人已经乱作一团,有人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发抖,有人举着手机疯狂拍照,屏幕的光映在他们满是惊恐的脸上,还有人一边哭一边给家人打电话,语无伦次地说着“天裂了”“快躲起来”。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从前方传来,像有万吨炸药在地下引爆,地面都跟着剧烈震颤,赵士延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街角那栋刚建成不到半年的商业大楼,高三十多层,玻璃幕墙在平时的阳光下总会反射出刺眼的光,此刻却像被无形的巨斧劈开般,从楼顶到底部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缝隙边缘异常整齐,仿佛用激光切割过,碎石和玻璃碎片像下雨般从高空坠落,砸在地面的水泥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碰撞声,其中一块篮球大小的石块砸在路边的汽车引擎盖上,瞬间凹下去一个大坑,发出沉闷的巨响。周围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四周四散奔逃,有人不小心被绊倒,立刻被后面的人扶起来继续跑,没人敢回头看一眼那栋摇摇欲坠的大楼。几个胆子大的人躲在路边的商铺屋檐下,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惊恐:“喂!110吗?市中心的环球大厦裂了!要塌了!快派人来!”赵士延的心脏狂跳不止,胸腔里的灼热感又开始加剧,他死死盯着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只见裂缝中渐渐浮现出另一栋建筑的模糊轮廓——那是一栋充满中世纪风格的古堡,青灰色的石墙饱经风霜,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黑色的水渍,高耸的尖顶直插云霄,尖顶上还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风向标,窗棂是精致的哥特式花纹,雕刻着复杂的藤蔓图案,与现代商业大楼的玻璃幕墙和钢结构形成了极致的反差,诡异得让人不敢直视。
古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正在从现实大楼的裂缝中“挤”出来,石墙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块砖石的棱角,甚至是尖顶上风向标转动的细微动作,都清晰可见。赵士延甚至能看到古堡墙体上嵌着的生锈铁炮,炮口对准了天空,还有城墙上方垛口后隐约闪过的人影。可还没等古堡完全显现,商业大楼的裂缝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整栋楼开始向中间倾斜,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半个街道,阳光都被遮挡,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几度。“小心!要塌了!”赵士延下意识地朝着躲在屋檐下的人群喊出声,自己也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就在他站稳的瞬间,倾斜的商业大楼轰然向中间倒塌,钢筋断裂的“嘎吱”声、砖石碰撞的巨响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噪音。那栋刚显现出大半轮廓的古堡,正好被倒塌的大楼正面砸中,青灰色的石墙像饼干般瞬间碎裂,飞溅的石块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四散开来,高耸的尖顶轰然倒塌,与商业大楼的钢筋水泥废墟混在一起,扬起漫天的尘埃。尘埃中还夹杂着古堡特有的、带着潮湿苔藓气息的粉末,飘到赵士延的鼻尖,带着一股古老而腐朽的味道。
尘埃还未散尽,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就随着风飘了过来。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公职人员从大楼另一侧的小巷里冲了出来,他们的制服样式很陌生,不是常见的警察或消防员制服,胸前别着银色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圆形图案。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黑色的扩音喇叭,一边疏散人群一边喊着:“请大家不要惊慌!有序撤离到安全区域!不要靠近废墟!”部分人手里还拿着奇怪的仪器,仪器主体是黑色的,顶端有一个发光的探头,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他们不时将探头对准天空的裂痕和地面的废墟,表情严肃得可怕。赵士延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向后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废墟的方向挪动,胸腔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像是在呼应着什么。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呼喊声穿过尘埃和噪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眯起眼睛,透过弥漫的灰尘看向废墟中那扇还未完全破碎的古堡窗户——窗台上果然站着一群人,他们身着明显的中世纪衣着,男人穿着贴身的深色束腰皮甲,皮甲上还带着金属的铆钉,外罩一件宽大的亚麻长袍,腰间系着牛皮腰带,挂着短剑的剑鞘;女人则穿着高腰的棉质长裙,裙摆层层叠叠,边缘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头上裹着亚麻头巾,几缕散乱的头发贴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他们挥舞着手臂,嘴里大声呼喊着什么,声音被混乱的环境淹没,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可从他们焦急地跺脚、绝望地挥手的动作,还有脸上写满的惊恐与无助来看,显然是被困在了这里,对眼前的景象和倒塌的大楼充满了恐惧。
赵士延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之前所有的疑惑——昨夜巷口的暗红天缝、消失的女人、自己身体里莫名出现的力量、今早诡异的轻盈感和感官锐化,还有天空中那道不断扩大的光晕——在这一刻瞬间有了答案。他原本还担心会有更奇怪的生物或物体从裂缝中坠落,可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最糟糕的想象还要可怕——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掉落”,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强行碰撞、拼接。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荒原、从现代大楼里挤出来的中世纪古堡、身着古老服饰的陌生人,还有自己身体里那股远超常人的力量,这一切都像有人拿着剪刀,把小说或游戏里的奇幻世界剪成碎片,再硬生生粘贴到他所处的现实世界里,形成了这幅荒诞又恐怖的画面。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身体的异变是不是也和这种世界的拼接有关?昨夜巷口那个消失的女人,会不会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掉下来的?胸口的灼热感和天空的裂痕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他不知道的联系?这些念头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让一让!请大家有序撤离!不要拥挤!”公职人员的喊声带着扩音喇叭的电流声,终于拉回了赵士延混乱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不远处士雅学校的大门——那扇平时总是敞开着、有保安叔叔笑着打招呼的铁门,此刻正被一群慌乱的家长和学生拥堵着,有人在用力推着铁门,有人在哭喊着寻找同伴,场面混乱不堪。“士雅!”赵士延下意识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他再也顾不上公职人员的阻拦,低下头,像一头失控的小牛般冲进了人群。他用胳膊肘费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嘴里不停喊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要找我妹妹”,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再次显现,原本拥挤的人群竟被他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天空的裂痕还在不断扩大,暗红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天际,那片荒原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队骑着马的人影。远处又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建筑倒塌声,伴随着人群的尖叫和汽车的鸣笛声,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混乱。可赵士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的眼里只有士雅学校的大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士雅,一定要找到士雅,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