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倒影
翅膀扇动的酸痛直钻骨髓，每一次挥动都像撕扯肩胛骨伤口。赵士延不敢回头，骑士长剑的白光如芒在背，他拼尽全力驱动黑翅，直到城市轮廓缩成小点，终于支撑不住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森林落叶堆上，一口鲜血染红了枯叶。他蜷缩着咳嗽，肋骨与腰腹旧伤传来剧痛，意识在模糊边缘拉扯。
森林里静得出奇，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赵士延趴在地上缓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撑起上半身。校服早已碎成布条，勉强遮住要害，裸露的肌肤白皙如凝脂，泛着月光般的莹润光泽，身形纤细窈窕，腰肢纤细柔韧，肩颈线条柔美，却因伤口渗血添了几分破碎感。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可从喉间溢出的却不是熟悉的少年粗哑嗓音，而是一道清脆婉转的少女音，像山涧的清泉撞击玉石，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柔。这陌生的声音让他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指尖触到的是柔软饱满的唇瓣，而非自己曾经略显单薄的唇形。肩胛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温热的血液顺着脊背滑落，浸湿了背后的碎布，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咬着牙，强忍着剧痛挺直身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残缺却清晰的记忆——昏暗的古堡石室内，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那个穿黑裙的女人正用银质小勺舀起草药糊，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手臂的伤口上，草药糊接触皮肤时泛起淡淡的红光，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那段记忆如此真实，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连草药的苦涩气味都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他扶着粗糙的树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挪动一步，腰腹旧伤就传来钻心疼痛，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凭借脑海中陌生记忆的指引，他在草丛中精准找到那株深绿带绒毛的草药，叶片触感带着细微的刺痒。他用石块将草药捣烂，墨绿色药汁渗出时，一股清苦气味钻入鼻腔。小心翼翼敷在伤口的瞬间，清凉感顺着皮肤蔓延，瞬间压下灼烧般的剧痛，让他舒服得闷哼一声。又跛着脚捡来干树枝，堆成锥形，掌心合十集中注意力默念“火”，指尖渐渐泛起暗红微光，带着微弱灼感。凑近干草堆的刹那，“呼”的一声，橙红火苗窜起，噼啪声中，林间寒意被驱散，也照亮了他沾满草屑的碎布裙摆。
坐在火堆旁，他无意识地拨弄着膝前银发，丝滑触感像陌生的绸缎，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头发紧。骑士那句“莉莉安的暗影魂火还在”的斥责声，像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身体异变时的骨骼重组之痛、翅膀破体的撕裂感、古堡石室内的陌生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碰撞，搅得他头痛欲裂，忍不住用掌心按压太阳穴。他望着跳动的火苗，清晰认知到处境：骑士团视他为异端必欲除之，士雅在城里生死未卜，而自己顶着吸血鬼的模样，连声带都变了，连“我是谁”都成了难题。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焦灼，直到伤口疼痛渐缓，体内躁动平息，才循着不远处的水声起身——既要洗去血污，更要借冷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理清这团乱麻。
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河边，赵士延没心思看周围的环境，径直蹲下身，刚要伸手捧水洗脸，目光无意间扫过水面，整个人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水面平静无波，清晰得像一面镜子，将他此刻的模样毫无保留地映了出来。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连伤口的疼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惊压下了大半。
水面映出一张十六七岁少女的脸：银长发披散泛着珍珠光，细眉深眼，血红眼眸像燃烧的红宝石，透着妖异与茫然。小巧鼻子下樱唇饱满，嘴角沾着血渍添了几分脆弱，皮肤下淡紫藤蔓纹路从脖颈缠到锁骨，随着呼吸起伏。这分明是昨夜那个女吸血鬼的模样！
赵士延浑身颤抖，试探着抬手，水中少女同步动作——那是双纤细苍白的手，绝非他原本布满薄茧的手掌。他猛地摸向脸颊，细腻光滑的触感无比真实。巨大的恐慌将他淹没，后退时摔坐在泥地，冰冷的泥水浸透碎布。陌生的身体平衡感让他挣扎许久才站起，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靠在树干上，刺痛让他稍显清醒。他拼凑线索：昨夜天缝裂开，莉莉安坠落，他失手杀了她，她化作青烟钻进他胸口。之后他感官锐化、力气增大、身体缩小，直到变成她的模样。显然不是莉莉安夺舍他，而是他吸收了她的灵魂或力量核心，才逐渐完成形态转变。
骑士团的目标本是莉莉安，如今他顶着这副模样，自然成了追杀对象。赵士延的心沉到谷底，他不怕死，却怕士雅出事。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胆小体弱，混乱中肯定吓坏了。可他这银发白眸的妖异模样，回去只会被骑士团追杀，不仅救不了妹妹，反而可能给她带来危险。
“必须先变强！”赵士延看着水中倒影，血红眼眸里多了坚定。他要掌控力量，才能保护士雅。他捧起冷水泼脸，清醒后小心翼翼清理血污，动作牵扯伤口疼得倒抽冷气，却咬牙坚持。他一边洗一边默念：“赵士延，你是士雅的哥哥，必须撑下去。”清理完，他拧干碎布，虽破烂却干净了些。
回到火堆旁添了树枝，火焰重新旺起来。他抱膝坐着，脑海中记忆碎片交织：莉莉安梳银发的落寞、骑士挥剑的刺眼、变身后的震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肩膀伤口隐隐作痛，肩胛骨处撕裂感未消，体内力量沉寂无声，只剩指尖偶尔泛着微光。
他试着调动力量，指尖泛起微弱红光，闪烁几下就消失；想展翅膀，肩胛骨传来刺痛，赶紧停止。显然他继承了莉莉安的力量，却虚弱无法掌控。“士雅等着我……”他低声呢喃，清脆的女声带着哽咽。疲惫感让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倒在落叶堆上，陷入昏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