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率先败下阵来。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身后的圆凳,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你醒了啊......我……我去楼下取些清粥小菜上来,你……你指定饿了,我去拿点吃食。”她语速飞快,几乎不敢再看床上的弄影一眼,撂下这句话后,便像只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出了房间。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苏闲才感觉脸颊上火烧火燎的热度稍稍降下去一些。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你啊你,前世加上今生好歹也活了几十年(虽然大部分是前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对着个姑娘家就脸红心跳,像个毛头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脸上的热度彻底消退,呼吸也平稳下来,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和妆容,准备下楼。
房内,弄影看着那扇被仓促关上的房门,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她……怎么了?
待苏闲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弄影才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查看自己胸口的伤势。当看到那道原本狰狞可怖的剑伤此刻竟已愈合大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时,她那双妩媚的眸子骤然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那剑上的毒寻常丹药根本难以遏制,更别说如此迅速的愈合。昨夜昏迷中感受到的那股精纯磅礴的药力,竟是真的?那究竟是什么品阶的灵丹?
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思量。如此珍贵的丹药,对方竟舍得用在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甚至可能心怀不轨的人身上?这份恩情,她该怎么还。
她抬眼打量这间客房,布置清雅,所用器物虽不奢华,却也精致。再看自己身上换过的里衣,触手细腻光滑,带着隐隐的凉意,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冰蚕丝所制。能随手拿出这等丹药,穿着如此衣物……
“怕是哪位隐世世家或者宗门出来游历的大小姐吧……”弄影心下暗忖,也只有那些不谙世事、家底丰厚的大小姐,才会有这般近乎“奢侈”的善良。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原本复杂的情绪里,又悄然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逗弄”的兴趣。
正当她捏起一截衣袖,放在鼻尖,下意识地轻嗅那上面残留的、属于苏闲的淡淡冷香,并思索着该如何“报答”这份救命之恩时——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苏闲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和几碟小菜,迈步走了进来。一抬眼,恰好将弄影姑娘捏着她给她换上的冰蚕丝衣料放在鼻尖轻嗅的画面,尽收眼底。
“轰——!”
苏闲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刚刚平复下去的脸颊瞬间再次爆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点结巴:
“那、那衣服我、我洗过的!是干净的!真的!”
她慌慌张张地将托盘放在桌上,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啊,她在干什么?闻我的衣服?这、这……
弄影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看到苏闲那红透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她眼底最初的那点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且越发浓厚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玩味。
她并没有解释自己方才举动的真实缘由,只是缓缓放下衣袖,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足以勾魂摄魄的弧度,眼波流转间,那昨日在软红阁内让苏闲招架不住的调笑意味,又隐隐浮现。
“姐姐……”她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柔媚入骨,“姐姐慌什么?妹妹不过是……觉得这衣料甚好,气味闻起来也清雅得很。”
苏闲:“!!!”
看着她那明显更加窘迫,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模样,弄影姑娘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位“大小姐”,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那位正派眼里的女魔头。
看着苏闲几乎要原地蒸发的模样,弄影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轻轻蹙起眉尖,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虚弱与依赖,声音更是软得能掐出水来:
“姐姐……”她微微抬手,似乎想撑起身子,却又无力地落下,眸光盈盈地望着苏闲,“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这粥……怕是端不稳呢。可否劳烦姐姐……”
苏闲被她那“姐姐”叫得头皮发麻,心跳又不争气地漏跳半拍。她看着弄影姑娘那副我见犹怜、弱不禁风的模样,明知这女人多半是装的,至少伤势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毕竟半颗九转还金丹下去),可那句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你……你别乱动。”苏闲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床沿坐下,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先是将枕头垫高了些,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绕过弄影的后颈和膝弯,试图将她扶起来。
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冰蚕丝里衣,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肌肤和纤细的骨骼时,苏闲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弄影似乎全然未觉,顺势将一部分重量倚靠在她身上,发丝若有若无地擦过苏闲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苏闲屏住呼吸,几乎是用了十二分的定力,才将人稳妥地扶坐起来,又迅速拉过被子将她盖好,动作快得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弄影将她这一系列僵硬又故作镇定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她乖顺地靠着枕头,目光却一直黏在苏闲脸上,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刻意避开对视的眼神。
苏闲端过一碗温度适中的清粥,拿起瓷勺,舀了一勺,递到弄影唇边。动作倒是细致,只是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弄影对视。
“多谢姐姐。”弄影柔声道谢,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将粥喝下。她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苏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玩味。
一碗粥就在这种微妙而暧昧的沉默中,一勺一勺地见了底。
直到苏闲放下空碗,弄影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姐姐照顾人……很是周到。”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意味问道:“只是不知,姐姐对旁人,是否也这般……体贴入微?”
温热的呼吸带着粥米的清香,拂过苏闲的耳廓。
苏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床沿摔下去。她手忙脚乱地扶住床柱,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潮“噌”地一下又涌了上来,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你、你胡说什么!粥喝完了就好好休息吧!”她几乎是抢着说道,一把抓过空碗,逃也似的冲到桌边,背对着弄影,肩膀微微起伏,显然还没从刚才那“致命”的近距离接触中缓过神来。
弄影看着她堪称慌不择路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又带着几分促狭,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闲听着身后的笑声,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心里把那句“妖女”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却连回头瞪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