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城往西百余里,有一处名为“栖霞坳”的小山村。此地群山环抱,林木葱茏,一条清澈的溪流穿村而过,傍晚时分,晚霞映照在山坳之上,宛如给村落披上了一层瑰丽的锦缎,故而得名。
苏闲一路行来,刻意避开了繁华城镇,专挑些清静小路,七拐八绕,最终看中了此地的安宁与隐蔽。她在村尾靠近山脚、离其他村民院落稍远的地方,看中了一处带着个小院的废弃屋舍。花了些银钱请村里人帮忙修缮整理,又添置了些简单家具,一个临时的小家便算是落成了。
院子不大,篱笆墙爬了些不知名的野花,推开窗便能看见苍翠的山林,听见淙淙的溪流声。苏闲对此十分满意,觉得这才有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退休意境。
安顿下来后,她看着身边日渐开朗、但依旧瘦小的石头,心里琢磨开了。这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这个年纪,正是该上学的年纪。虽说这修仙界的世俗王朝未必有那般普及的教育,但找个学堂让他识文断字、明白些基本道理,总归是好的。
打听之下,得知邻村有个落魄的老秀才,开了间蒙学,收些村里的孩童启蒙。苏闲便带着石头找了过去,束脩给得极为丰厚,老秀才见石头模样虽有些怯生,但眼神清亮,又有银钱开路,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每日清晨,石头便会背着小书箱,踏着晨露,去往邻村上学。小院里便只剩下了苏闲一人。
骤然少了那个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小尾巴”,苏闲起初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乐趣——或者说,新的“消遣对象”。
这栖霞坳民风淳朴,村民们养些鸡鸭猫狗看家护院、贴补家用乃是常事。苏闲闲来无事,便将这些小动物当成了打发时间的目标。
她先是瞧中了村头张寡妇家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狸花猫。此猫平日里是捕鼠能手,在村中猫界堪称一霸,等闲狗子见了都要绕道走。苏闲觉得它毛色油亮,神态倨傲,甚是有趣,便想凑近了摸摸。
那狸花猫何曾见过如此“不懂规矩”的两脚兽?见苏闲靠近,当即弓背炸毛,发出威胁的“呜呜”声。苏闲只觉得它这模样更加可爱,玩心大起,故意释放出一丝极其微弱、凡人难以察觉,但对动物而言却如同山岳压顶般的“气息”。
那狸花猫瞬间僵住,炸起的毛都塌了下去,琥珀色的猫眼里充满了恐惧,喉咙里发出几声哀鸣,随即“喵”一声凄厉惨叫,转身如一道闪电般蹿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连数日都没敢在苏闲附近露面。
首战告捷,苏闲颇觉有趣,又将目光投向了村中李老汉家养的那群大白鹅。鹅是村中一霸,追鸡撵狗,连调皮的孩子都敢啄,端的是一方豪强。苏闲特意挑了阳光正好的午后,搬个小马扎坐在溪边,看那几只白鹅在溪中悠然划水。
她捡起几颗小石子,也不用什么力道,只凭着一手精妙到毫巅的控制,轻轻弹出。石子掠过水面,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领头那只最大公鹅刚刚抬起的、准备引吭高歌的喙上。
“嘎?”那公鹅被打得一懵,歌声卡在喉咙里。
不等它反应过来,第二颗、第三颗石子接踵而至,总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它任何试图展翅、鸣叫或表现出攻击意图的动作。其他几只鹅也未能幸免,但凡想有所行动,必有一颗石子精准“点穴”。
一群平日里横行乡里的恶霸鹅,此刻被几颗小石子戏弄得晕头转向,在水里扑腾乱转,嘎嘎乱叫。鹅群发现了始作俑者,开始低下头,扇起翅膀就要冲过来跟某人斗一斗,几个回合之后,领头的公鹅似乎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两脚兽的可怕,发出一声近乎悲愤的鸣叫,带着它的鹅群,狼狈不堪地逃向了溪流下游,自此见了苏闲便如见了鬼,远远就绕道而行,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逗猫,遛狗(村里的土狗们经历类似),戏大鹅……苏闲的村居生活过得是“丰富多彩”。她自觉手段温和,并未伤害这些小家伙分毫,甚至觉得它们反应过度了。
然而,在栖霞坳的动物们眼中,这个新来的、长得顶好看的女子,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战栗,她那看似随意的举动总能精准地戳到它们的痛处(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或许是靠气味、叫声之类的动物语言),苏闲“恶”名迅速在村中动物界传播开来。
不过半月功夫,效果便显著至极。
如今苏闲若是想在村里散散步,所过之处,那是真正的“鸡飞狗跳”——不对,是“鸡犬无声”。方才还在追逐打闹的土狗,一见她的身影,立刻夹紧尾巴,耷拉着耳朵,悄无声息地溜进柴火堆后;正在啄食的鸡群,瞬间噤若寒蝉,连扑棱翅膀都变得小心翼翼,迈着诡异的慢步挪到墙角;至于猫儿,早就跃上墙头树梢,居高临下地用警惕万分的眼神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整个村落,因她一人的出现,动物们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纪律性”和“低调”。
村民们起初还有些纳闷,自家平日里闹腾的畜生怎么近来如此安分?没人将这种变化与村尾那位独居的、容貌气度不凡的苏姑娘联系起来,她平日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还送孩子上学,怎么看都不像恶人。
苏闲对此浑不在意,甚至乐得清静。每日里睡到自然醒,听听溪流,看看山景,偶尔“关照”一下那些变得异常“乖巧”的动物们,等着石头放学回来,问问学堂里的趣事,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那个可能正在四处搜寻她的前侍女这事。但看着眼前这安宁的生活,她又觉得,能躲一日是一日,这般闲散日子,才是她两辈子真正追求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