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的留下,如同给苏闲这艘随波逐流的闲散小舟,稳稳地压上了一块定船石。
小院依旧简朴,却被云芷打理得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窗明几净自不必说,连苏闲那几畦随性种下的菜园,如今都规划得整齐有序,绿意盎然,长势喜人。至于一日三餐,石头那孩子本就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如今在云芷的巧手下,更是每顿饭都吃得头也不抬,小脸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
苏闲则彻底沦为了幸福的闲人,整日里不是倚在窗边看云,就是躺在树下听风,偶尔心血来潮想去帮帮忙,多半会被云芷用眼神无声地“劝退”。
“我就想剥个蒜……”苏闲捏着一头蒜,试图争取一点参与感。
云芷正利落地切着姜丝,头也没抬:“上次你剥的蒜,剩下的比用的多,还弄得满手都是。”
苏闲讪讪地放下蒜,摸了摸鼻子。她看着云芷专注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是一贯的清冷认真。不知怎的,苏闲就生出了几分想要打破这层严肃的念头。
她蹭到云芷身边,看着砧板上细如发丝的姜丝,故作惊叹:“云芷,你这刀工,可比酒楼那帮人厉害多了,教教我呗。”
云芷握刀的手稳稳当当,语气平淡无波:“什么时候您能把蒜剥好,我就教”
“我那蒜头剥的挺好的啊。”
“那蒜上坑坑洼洼的,少的那些哪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让虫子......咬的吧。”
云芷停下刀,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坐好”二字,但苏闲却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像是在极力忍住某种情绪。
“是吗?”云芷收回目光,继续处理手中的食材,“我看像是被老鼠啃的。”
苏闲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云芷居然会怼她了!虽然语气还是平的,但这绝对是进步!
“好好好,像鼠啮之果。”苏闲笑得眉眼弯弯,觉得这厨房里的烟火气都因此生动了几分。
苏闲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那便是想方设法地在云芷那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一两颗小石子,期待能激起一丝涟漪。有时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有时是模仿村里长舌妇八卦的模样,有时甚至只是在她专注做事时,突然凑过去捣乱。
效果嘛……时灵时不灵。但苏闲能感觉到,云芷对她这些“幼稚”行为的容忍度越来越高,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偶尔也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无奈,甚至是微不可查的笑意。
好好一漂亮姑娘干嘛总摊着脸嘛,多笑笑才对。
然而,小院并非无人打扰。她们二人过于出众的容貌气度,在这偏僻山村如同黑夜中的明珠,难免引来窥探。
村东头的张猎户,打着感谢苏闲帮忙念家书的幌子,送来一只肥美的野兔,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她脸上瞟;邻村那个读过几年书的赵书生,揣着几首酸诗,在小院外徘徊吟诵;家中薄有田产的钱家小子,没事就骑着马从院前路过,试图展现“英姿”……连带着冷面的云芷,竟也收到了不知谁偷偷放在篱笆下的野花。
苏闲内里到底是个男人的灵魂,被同性这般“爱慕”,只觉得浑身别扭,像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戏台。拒绝了几次,对方却只当她是女儿家害羞,愈发来劲。
“真是……烦死了。”这日又打发走一个前来“探讨诗文”的赵书生,苏闲瘫在院中的竹椅上,有气无力地抱怨,“这些人,都不用修炼……呃,不用下地干活的吗?”
正在一旁晾晒衣物的云芷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无波:“那又如何?”
苏闲翻了个白眼:“我能再易个容吗?”她顿了顿,看向云芷,“你也一样,咱们俩往这一站,就跟灵石混进了石堆里似的,太显眼了。”
云芷没有接话,只是将最后一件衣物抖开,挂好,动作一丝不苟。
苏闲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问道:“云芷,你……不会看着我被这些人纠缠,坐视不管吧?”
云芷晾衣服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落在苏闲带着促狭笑意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道:“此处非魔宫,不宜动武,恐生事端,扰你清静。”
“所以?”苏闲眨眨眼,摆出可怜劲儿,“救一救。”
“我有办法。”云芷收回目光,端起空木盆,转身走向屋内,只留下几个字。
自那日后,苏闲便发现,那些扰人的“桃花”开始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却又合情合理的方式,一点点消散了。
张猎户再次兴冲冲提着猎物上门时,恰好目睹云芷面无表情地单手拎起院角那个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抬动的石磨,轻轻松松地清洗着下面的基座。张猎户脸上的笑容僵住,放下猎物,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赵书生又在院外吟诵时,云芷正巧在院中练剑。剑风凌厉,一片被剑气扫落的树叶,精准地贴着他的鼻尖飘落。赵书生吓得脸色一白,抱着书本落荒而逃。
钱家小子策马路过时,他心爱的坐骑不知为何,每次靠近小院就会莫名焦躁不安,险些将他掀下马背。
至于那些偷偷送来的野花,总会在第二天清晨,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送花人家自己的门口。
这些“意外”发生得恰到好处,既未伤人,也未引起冲突,却有效地传递出警告。
渐渐地,村里流传起一些模糊的传言,说村尾的两位姑娘怕是有些来历,会些功夫,性子也冷,还是莫要打扰为妙。那些炽热的目光和刻意的接近,终于消停了一阵。
苏闲乐得清静,对着正在给菜地浇水的云芷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兵不血刃,效果还好。云芷,你简直就是我的大救星!”
云芷提着水瓢,动作稳健,清水均匀地洒在菜苗根部,头也没回地回道:“举手之劳。”语气依旧平淡。
“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
“青椒炒肉,红烧肉,嗯......还有我再想想......”
“只做一道,您每次都剩菜。”
“啊?球球了,再加一道吧。”
“炒青菜。”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