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了几日,苏闲,不,此刻应是姓苏的富贵公子,摇着折扇,带着一身刻意装点出的倨傲与贵气,径直朝着村尾王二翠家走去。云芷则隐在暗处,悄然前往村头李大壮家附近等候信号。
二翠家院门外还围着几个看热闹未散的村民,见到这样一位光鲜亮丽的陌生公子哥出现,都好奇地张望。苏闲目不斜视,示意充当临时小厮(由别村里一个机灵少年临时客串,给了几个铜钱)上前叩门。
门开了,二翠爹娘见来人气势不凡,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笑脸。苏闲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自称是途经此地的商贾之家子弟,家中女眷需添置心灵手巧的贴身侍女,听闻王家二翠姑娘贤惠能干,样貌也不错,愿出高价买走。
“八十两!”苏闲伸出扇子,比划了一个数字,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八十文钱。
二翠爹娘的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急促起来。八十两!比周老爷出的五十两还多了整整三十两!
“这……这……”二翠爹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躲在屋里偷听的二翠却猛地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哭喊道:“我不去!爹,娘!我不给人家当丫鬟!我要嫁……”她话未说完,就被她娘死死捂住了嘴。
苏闲心中暗叹,面上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怎么?本公子出的价码不够?还是说,你们舍不得女儿?”他作势欲走,“既如此,那便算了,想必镇上愿意赚这笔银钱的人家多的是。”
“别别别!公子留步!”二翠爹慌忙拦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这丫头不懂事!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我们这就让她跟公子走!”
“爹!娘!你们不能……”二翠拼命挣扎,泪如雨下。
苏闲心中不忍,但戏必须做足。他冷下脸,对身后的“小厮”示意:“既已说定,银货两讫。带人走!”他刻意用了“货”字,刺激着二翠和她那对父母的心。
“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八十两银子(苏闲从戒指里摸出来的小金锭兑换的)塞给二翠爹,另外两个临时雇来的粗壮妇人便上前,不顾二翠的哭喊反抗,半拉半架地将她带出了家门。二翠情急之下,一口咬在其中一个妇人手臂上,妇人吃痛松手,二翠趁机想跑,却被苏闲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实则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手腕。
“放开我!你这恶人!”二翠绝望地哭喊,低头狠狠在苏闲手背上也咬了一口。
苏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背上立刻出现一圈清晰的牙印,渗出血丝。她强忍着没松手,心里把这丫头的烈性骂了无数遍,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公子的威仪,低喝道:“闹什么!跟我走,亏待不了你!”
连拉带拽,总算将哭闹不休的二翠弄上了临时雇来的、停在村口的马车。一离开村民视线,苏闲立刻示意车夫快走。
马车驶出栖霞坳一段距离,直到确认无人跟踪,苏闲才叫停。她揉了揉被咬出血的手背,龇牙咧嘴地跳下马车,对还在车内啜泣、警惕地看着她的二翠道:“下来吧,安全了。”
二翠蜷缩在车厢角落,不动。
苏闲叹了口气,知道不解开误会这丫头怕是宁死不从。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原本伪装的声线,用回自己原本的女声开口道:“二翠姑娘,你别怕,我也是女子。”
二翠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闲遣散了马夫和几个演员。
她伸手,慢慢取下头上的金冠,散下青丝,又用袖子擦去脸上部分易容膏粉,露出部分原本清丽的轮廓。“我途经此听说你和大壮哥的事,心中不平,故而出此下策,假意将你‘买’出,是想助你脱身。”
二翠呆呆地看着她变回女子模样,又听着她这番解释,眼中的恐惧和绝望渐渐被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取代。
“你……你真是女子?你……你是为了帮我?”她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
“自然是真的。”苏闲点头,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牙印,无奈道,“不然你以为,哪个男人被咬成这样还不发火的?”
二翠看着她手背上清晰的伤口,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脸上瞬间涌上羞愧和感激,“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里,对着苏闲连连叩头:“恩人!恩人!二翠有眼无珠,冲撞了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不必如此。”苏闲连忙将她扶起。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也从林间小径闪出,正是云芷,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焦急、身材结实的年轻汉子,正是李大壮。
“二翠!”大壮一看到马车旁的二翠,立刻激动地冲了过来。
“大壮哥!”二翠也哭着扑了过去。
两人劫后重逢,抱头痛哭,诉说着各自的担忧与绝望,以及此刻的巨大惊喜。
苏闲和云芷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待两人情绪稍稳,苏闲才走过去,问道:“大壮哥,二翠姑娘,你们如今有何打算?若是回去,只怕……”
大壮紧紧握着二翠的手,神色坚定:“我们不回去了!回去二翠还是要被她爹娘卖给周家!我们……我们打算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二翠也用力点头,眼中虽有对未来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决心。
苏闲点点头,这正合她意。她沉吟片刻,委婉道:“既然如此,换个地方生活也好。只是路途遥远,盘缠可够?”
她看得出两人衣衫简朴,身无长物。
大壮面露难色,二翠也低下了头。
苏闲从袖袋(实则是戒指)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约莫二十两碎银,递了过去:“这些你们拿着,路上应个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点小营生。”
两人看着那袋银子,愣住了。大壮连忙摆手:“苏姑娘,这……这使不得!您已经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我们怎能再要您的钱!”
“拿着吧。”苏闲将钱袋塞进二翠手里,语气不容拒绝,“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日后若有余力,再还不迟。记住,找个安稳地方,好好过日子。”
二翠和大壮对视一眼,再次双双跪倒在地,对着苏闲和云芷重重磕了三个头:“恩人大德,我们没齿难忘!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苏闲扶起他们,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便看着这对有情人相互扶持着,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和一丝不安,消失在了通往远方的山路尽头。
处理完这桩事,苏闲只觉得心中畅快,连日来因那对势利父母而积郁的闷气一扫而空。她转身,看着一直安静站在身旁的云芷,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搞定!”她心情激荡之下,一时忘形,张开双臂就搂住了云芷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她身上,还兴奋地晃了晃,“云芷你看!我们做成了一件好事!”
云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浑身一僵,手中原本握着的、准备用来给苏闲清理手上伤口的药瓶差点掉在地上。她感觉颈间传来苏闲温热的呼吸和发丝的柔软触感,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清冷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无措的空白。
苏闲搂着她,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僵硬,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她她……她居然搂了云芷?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迅速后退两步,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眼神飘忽,不敢看云芷的表情,嘴里胡乱解释道:“那个……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对,太高兴了!没、没别的意思!”
云芷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根和慌乱的神色,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弯腰捡起差点掉落的药瓶,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淡了几分:
“嗯。手伸过来,上药。”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我又不是凡人。”
“伸过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