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嘈杂成了最好的掩护。
我扫了一眼堆在角落的木箱，上面贴着物资清单。手指在笔记上轻轻一划，清单上“红酒二十箱”后面多了一行小字：
【底层第三箱，夹层，未申报魔法材料。】
“你在做什么？”
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没看我手里的笔记，目光扫视着来往的士兵。
“给今晚的混乱加个引信。”
我合上笔记后解释道：
“守卫会在宴会前例行抽查。等他们找到‘不该存在的东西’，注意力就会被引开。”
“你写上去的，他们就会找到？”
“他们信任文字胜过眼睛。”
我走向堆放文件的桌子，上面散落着送货单和轮班表
“清单上写了有，他们就会拼命找。找不到，也会怀疑有人提前转移了——结果一样。”
桐沉默地看着我快速翻动纸页，手指在某些条目上短暂停留。轮班表上，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守卫名字被悄无声息地调换了几组。宴会厅的“酒水侍应”名单末尾，多了两个伪造的名字和编号。
“现在我们有身份了，帝国商会代表兼临时侍应——很合理，大公喜欢让来宾【体验服务】。”
“伪造的身份经不起查证。”
“不需要查证，他们今晚只会查一件事：【谁把违禁品带进了要塞】。等他们查完，宴会都散了。”
我们混入一队端着餐前酒的侍从中，沿着石阶走向上层宴会厅。走廊两侧的祖龙画像在魔法灯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龙眼镶嵌的宝石泛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
桐忽然开口：
“你给我的地图，是不是也动过手脚。”
不是疑问句。
我笑眯眯的说道：“哪有？”
“第三条密道出口，你标在西侧马厩。”桐的声音很平，“但我刚才路过窗口时看了一眼，西侧根本没有马厩，那是三年前就被拆掉的训练场。”
“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吧——”
桐接过纸片，没立刻打开。她的手指擦过我的指尖，有点凉，眼神非常危险。
“试探我？”
“合作需要知道搭档的底线，如果你连地图错误都发现不了，那我后续计划就得调整——比如不指望你从密道撤离。”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把纸片收进军装内袋。
“下次再试探，”
她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会把你用来写字的那根手指掰断。”
“真严厉啊，军官大人。”
宴会厅入口就在前方。厚重的橡木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弦乐和模糊的交谈声。身穿华服的贵族们举着酒杯穿梭，侍女们端着银盘像无声的鱼。
我在门口登记簿前停下，拿起羽毛笔，在“来宾登记”那页流畅地写下两个伪造的名字，这样一来暂时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身份的异常了。
“进来吧，‘商会代表’先生。”我对桐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没动，目光落在登记簿旁的另一本册子上。
“你想进内厅。”她说。
“大公不会把真龙石放在宴会厅展示，他只会选少数人进内厅看‘真货’——那才是我们的机会。”
“你怎么确保被选中？”
“我的【权能】利用——仅此而已，事到如今还不相信咱吗？”
字迹完美模仿了前面审批官员的笔迹。
桐终于迈步走进宴会厅。她的军装在这种场合显得突兀，但认知干扰胸针让周围人只是投来短暂的一瞥，随即移开视线。
我们在角落的长桌边坐下，面前摆着精致的糕点。我端起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全场。
里卡多·勇者站在大厅中央，被几个贵族围着。他穿着简便的骑士便装，笑容爽朗，但眼神偶尔会飘向二楼紧闭的某扇门——那是内厅的方向。
大公还没现身。
审判长倒是在场，一个瘦高的黑袍男人站在阴影里，像尊雕像。他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指尖偶尔划过书页。
“审判长在看什么？”桐问。
“《异端名录》。”
我瞥了一眼，用很小的声音向桐传递信息:
“大概率在核对来宾。不过不用担心——你的名字不在上面。”
“你确定？”
“我确定。”
桐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你连审判庭的书都敢动，真是不怕死啊...林先生。”
“书只是书，文字只是文字。谁更信任它们，谁就容易掉进坑里。”
话虽如此，也就现在场合没人知晓我的权能，若是被针对的情况下——审判庭拿出魔石记录的情况下，我将毫无办法。
一个侍从忽然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那份预审名单。
“两位先生，大公有请，请随我来内厅。”
桐看了我一眼。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
“带路吧。”
我们跟着侍从穿过宴会厅侧面的小门，走上螺旋石阶。音乐和交谈声被厚重的石门隔绝在身后。
石阶尽头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墙壁刻满了祖龙浮雕。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缝里透出暗蓝色的光。
侍从在门前停下，敲了三下。
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进来。”
门开了。
内厅比想象中小，更像一个藏书室。四壁都是书架，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石台。石台上方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散发着柔和的蓝光——龙石投影。
大公站在石台旁，是个头发花白、穿着深紫色礼袍的老人。他身旁站着审判长，以及里卡多。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贵族的服饰，但站姿僵硬——帝国间谍。
加上我和桐，正好八个。
大公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脸上。
“商会代表？”
他声音沙哑：“我听说你们对龙石有研究。”
我微微躬身：“略知一二。比如，真正的龙石不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展示。”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审判长合上手里的书，眼神锐利。
里卡多挑了挑眉。
大公笑了。
“哦？那你觉得，这是什么？”
我走近石台，看着那块悬浮的晶体。
“投影，或者仿制品。”
我伸出手，手指穿过晶体——没有触感，只有微微的魔力波动：“真龙石需要在特定的地脉节点，配合仪式才能诞生。这里不是节点，时间也不对。”
“你很懂。”
大公如此说，眼神冰冷且玩味。
“这种程度的事情，我理应懂得的，大人。“
“那你也该知道，窥探仪式机密，是重罪。”
“我只是个商人，大人，我来这里，只是想确认——王国展示的【龙石】，是否值得帝国……关注。”
这句话说得暧昧。两个帝国间谍的眼神变了变。
大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看来今晚，我这里来了不少【客人】。”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警报声。
一个士兵冲进内厅，单膝跪地：
“大公！仓库发现未申报的魔法炸药！守卫正在搜查源头！”
大公看向我。
我一脸无辜地摊手：“看来有人想破坏宴会。”
审判长猛地翻开手里的书，眼神一厉：“名单不对！这两个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书页上显示的，确实是“帝国商会代表，审核通过”的字样——我早在走廊等候时，就隔空修改了他那本书的对应条目。
里卡多忽然向前一步。
“大公，审判长，”他声音温和：“搜查的事交给守卫吧。既然这位代表先生这么懂龙石，不如让他说说——真仪式，到底会在哪里举行？”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桐的手指，无声地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我迎着那些视线，笑了。
“北劳伦城，旧神殿遗址，时间应该是——明天午夜。”
空气凝固了。
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而真话，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最致命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