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硝烟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三名俘虏被结结实实地捆住手脚,嘴里塞了破布,暂时关进了地下室那个原本存放杂物的潮湿小隔间。阿飞和小杰在陈烬的指导下,仔细搜查了他们全身,收获寥寥:三把粗制砍刀,两根短矛,一个快没电的旧手电筒,半包受潮的压缩饼干,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锈迹斑斑、指示灯微弱的短程对讲机。
对讲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没有传来任何呼叫。看来要么是超出通讯范围,要么是“毒蝎”并未与这支小组保持紧密联络,这也侧面印证了俘虏的话:他们可能只是被撒出来广撒网的棋子之一。
陈烬将对讲机递给刚刚从惊魂未定中稍稍平复的林薇:“能看出什么吗?有没有追踪或者定位的可能?”
林薇接过对讲机,仔细看了看接口和外壳磨损,又贴近听了听电流声,摇摇头:“很老旧的民用改装型号,功率有限,有效距离可能就两三公里。没有发现额外的外接模块,应该不具备主动定位功能。但……如果基地那边有更强的接收设备,并且一直在监听这个频道,可能会从我们刚才的动静(比如实验噪音的短暂爆发?)或者俘虏失联后我方可能使用的行为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她的话让气氛再次凝重。这意味着,虽然暂时击退了眼前的敌人,但隐患并未完全消除。
“需要处理掉他们吗?”阿飞压低声音,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脸上闪过一丝属于末世的狠厉,但更多的还是紧张和不安。他毕竟还是个少年。
陈烬沉默地看着地下室入口。杀人灭口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尤其在末世。但……这真的符合他想要建立的“秩序”吗?符合那“文明火种”隐约传达的理念吗?
“等苏瑾和秦雨回来再决定。”陈烬最终说道,“现在,先治疗伤员。”
他自己在刚才短暂的交锋中几乎毫发无伤,小杰被震得手臂有些发麻,阿飞在拉扯俘虏时蹭破了点皮,最大的“伤员”其实是那个被陈烬手刀打晕的络腮胡,需要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以免失去一个情报源。
陈烬将络腮胡拖到相对干净的地方,检查了他的颈动脉和呼吸,确认只是暂时昏迷。他没有使用【文明的火花】进行治疗,只是做了基本检查。对敌人仁慈可能是愚蠢的,但至少确保俘虏不死,可以在必要时进行更多审问或交换。
他示意阿飞和小杰去重新加固被破坏的门窗预警,自己则走到炉火旁坐下,闭目养神,同时等待着外出者的归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灰雾的颜色从昏黄转为深灰,夜晚将至。
就在炉火需要添加燃料时,后方的通风口伪装处传来三长两短的规律敲击声——是苏瑾和秦雨约定的返回信号。
小杰立刻跑去移开障碍。两个满身寒气、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身影滑了进来。
“有情况!”苏瑾一进来就压低声音急道,“我们发现了另一组搜索者的临时营地痕迹,离这里不到一公里!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这边有异常动静,正在朝这个方向收缩搜索!”
秦雨补充,她的声音更显沙哑,显然长时间高负荷使用听力让她消耗巨大:“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确认了这个区域有‘其他幸存者团体’,并提到了‘异常声波’和‘可能的抵抗’。他们打算在入夜后,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抵近侦察,大概两到三人。主力似乎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建立临时据点。”
坏消息接踵而至。刚刚解决一组,另一组就嗅着味儿来了。而且这一组似乎更谨慎,打算夜晚侦察。
陈烬快速将方才遭遇袭击和俘虏三人的情况告知她们。苏瑾和秦雨听完,脸色更加严峻。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能暴露了,至少引起了另一组更警觉的敌人的注意,而且手里还有三个烫手山芋。”苏瑾总结道,眉头紧锁。
“俘虏说了,毒蝎只要林薇和残图,死活不论。”陈烬看向林薇,“我们现在有两条路:一,立刻转移,放弃这个据点,带着林薇和残图,在夜色和灰雾掩护下,尝试向残图指示的大致方向移动,但这意味着放弃大部分物资,且前路未知,风险极高。二,固守此地,利用预警系统和我们的能力,打退甚至歼灭即将到来的侦察小组,争取时间,然后尽快处理掉俘虏,并利用这段时间,为前往残图地点做更充分的准备。”
众人沉默。第一条路太冒险,尤其在夜晚的灰雾中长途跋涉,无异于自杀。第二条路看似可行,但意味着可能要与铁砧营地持续冲突,一旦对方增援或使用更激烈手段(比如火攻),这个并不坚固的消防站也未必守得住。
“或许……有第三条路。”一直沉默倾听的秦雨忽然开口,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烬脸上,“示敌以弱,祸水东引。”
“怎么说?”陈烬问。
“我们刚解决了一组人,缴获了他们的对讲机。”秦雨语速加快,“另一组人不是要晚上来侦察吗?我们可以利用俘虏……或者至少利用他们的装备和身份,制造一个假象。”
“比如?”苏瑾似乎想到了什么。
“比如,我们可以让其中一个俘虏‘侥幸逃脱’,带着伤,逃向那个临时侦察小组的方向。让他‘告诉’对方:这里是一个人数不多、刚刚经历内讧(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且拥有一些奇怪声音武器的小团体。我们‘损失惨重’,正在准备带着‘找到的宝贝’连夜转移。”秦雨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同时,我们可以利用对讲机,在某个恰当的时间,模仿俘虏的口吻和背景音,向可能还在监听频道的铁砧营地发送一条混乱的求救或报告信息,信息中模糊提及‘发现了疑似重要遗迹入口,但遭遇不明势力袭击,请求支援或指示方向’。”
林薇立刻明白了:“把他们的注意力,从我们具体的位置和人(我)身上,转移到那个虚构的‘宝贝’和‘遗迹入口’上去?甚至引导他们互相猜忌,或者去探索错误的方向?”
“对。”秦雨点头,“那个‘遗迹入口’可以指向与我们目标相反,或者至少偏离的方向。让他们去狗咬狗,或者至少分散他们的精力和兵力。而我们,则可以趁夜色,真正开始为前往真正的残图地点做准备,或者……如果情况允许,甚至可以悄悄跟在后面,渔翁得利。”
计划很大胆,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俘虏是否配合?模仿能否骗过对方?引导的方向是否有效?每一步都可能出错。
但比起硬扛或盲目逃亡,这似乎提供了一个争取时间和主动权的机会。
陈烬陷入沉思。他在权衡。秦雨的计划,本质上是一种“信息欺诈”和“心理战术”,这恰恰是【文明的火花】可能擅长的领域——不仅仅是制造声音,还可以制造“假象”和“误导”。
“需要那个俘虏高度配合,或者至少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的声音和‘遭遇’。”陈烬缓缓说道,“秦雨,你能模仿他的声音和说话习惯吗?在短时间内,通过监听和分析?”
秦雨蹙眉思考了一下:“如果有足够清晰的样本,并且时间不太长,可以模仿五六分像,在紧张或嘈杂环境下,也许能蒙混过去。但需要他配合‘表演’受伤逃亡的部分。”
“他会的。”陈烬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为了活命。”
他看向苏瑾和秦雨:“你们先休息,吃点东西。一小时后,我们开始准备。阿飞、小杰,你们看好俘虏,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别让他死了。林薇,你继续研究残图,看看有没有什么细节可以作为我们‘虚构’遗迹的参考,或者指出我们真正目标路径上可以规避的危险。”
分派完毕,消防站内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次,忙碌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
一小时后,络腮胡被冷水泼醒。当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捆绑着,面对陈烬、苏瑾、秦雨三人时,试图挣扎叫骂,却被秦雨用一块沾满污迹的布条(暗示感染风险)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陈烬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配合我们演一场戏,骗过你的同伴。演得好,事后放你走,给你一点水和食物。演砸了,或者耍花样……”他指了指秦雨手中把玩的一把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明显喂过毒的小巧匕首,“你会死得很慢,很痛苦。选吧。”
络腮胡眼中充满恐惧和挣扎,但求生的欲望最终压过了一切。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秦雨的时间。她让络腮胡反复说几段特定的话,仔细聆听、分析他的音色、语调、停顿习惯、甚至口头禅。然后,她开始模仿,起初生涩,但很快便抓住了几分神韵,尤其在模拟那种受伤后气急败坏又带着惊恐的腔调时,竟有七八分相似。
另一边,苏瑾和陈烬在准备“道具”。他们从络腮胡身上剥下那件相对完好的外套,故意撕开几道口子,抹上一些动物的血(之前储存的一点)和灰尘。又将一把砍刀弄出新的缺口,沾上血污。阿飞和小杰则按照秦雨的要求,在消防站外围某个方向,制造出一些看起来像是仓促搬运物品、又爆发过冲突的痕迹,并将一枚从络腮胡身上搜出的、带有铁砧营地标记的金属扣,故意遗落在“遗迹入口”错误方向的路径上。
林薇则提供了几个从残图上看到的、相对笼统但又显得专业的“遗迹标识符号”,用于在伪造的“地图碎片”(用烧焦的纸片绘制)和秦雨将要通过俘虏对讲机发送的混乱信息中使用。
夜色完全笼罩,灰雾更浓,能见度不足十米。正是实施计划的好时机。
络腮胡被松绑,穿回那件破烂外套,拿上那把破刀。他的任务很简单:朝着陈烬指定的、与真正目标相反的方向,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制造动静,并要在“恰巧”遇到前来侦察的另一组人时,按照秦雨教他的说辞,语无伦次地“报告”——消防站里有两伙人在争夺一张“藏宝图”,爆发火并,死伤惨重,他们小组撞破了,被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武器袭击,只有他逃了出来,那两伙人可能已经带着图往某个方向跑了。
“记住,如果你试图向同伴暗示真相,或者跑向错误的方向,”陈烬最后在他耳边低语,手中那枚喂毒匕首的刀尖轻轻划过他的颈侧皮肤,留下一道浅浅血痕,“你身上的毒,三个小时发作。解药只有我们有。”
络腮胡浑身一颤,眼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恐惧和服从。
“行动。”
络腮胡被从后门推入浓雾。他踉跄了一下,然后真的开始朝着指定方向,连滚带爬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发出压抑的痛呼和咒骂,偶尔还用破刀砍一下旁边的障碍物,制造声响。
陈烬等人退回消防站,封好门。秦雨拿起那个对讲机,调整到预定频道,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络腮胡急促、喘息、带着惊惶和剧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呼叫”:
“基……基地……这里是灰鼠三号……我们……我们在西区老消防站……发现……发现两股人……在抢东西……图!一张很旧的图!……有古怪!声音!啊啊——!(夹杂痛苦的呻吟和类似能量武器嗡鸣的背景音效,由陈烬用音响模拟)……他们往……往南边……废弃水厂方向……去了……我们……损失……惨……救我……”
她巧妙地模仿了信号受到干扰的断续感,并在关键时刻掐断了通话,只留下刺耳的忙音。
信息发送完毕。对讲机被彻底关闭,电池取出。
消防站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呼喝和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络腮胡逃跑和秦雨指示的“南边水厂”方向而去。声音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计划似乎初步奏效了。
但陈烬脸上并无喜色。他看向秦雨,后者微微点头,低声道:“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似乎有些疑虑,脚步略有迟疑,但被同伴催促着走了。”
“还不够。”陈烬说,“我们需要让他们更加确信。林薇,把那个‘遗迹符号’和错误坐标,用炭笔写在一块显眼的破布上,稍后让阿飞找机会,丢在他们前往水厂路径的醒目处。苏瑾,秦雨,你们休息两小时,然后我们轮换守夜。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天亮前,我们必须做出最终决定——是立刻轻装出发,前往真正的目标方向,还是再观察一下,利用这个时间差,准备更充分。”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迷雾。
“无论选哪条路,从今晚开始,我们都没有退路了。要么找到那张残图指向的希望,要么……就在这灰雾里,和那些怪物,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