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绿的应急灯光下，那具骷髅白得刺眼。
它歪斜在角落，防护服如枯叶般挂在骨架上，头盔面罩早已碎裂。它的指骨以一种僵硬的姿态，死死扣着那个黑色数据板。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这是比呼吸更重要的事。
空气里的甜腥味，在这里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干燥的尘埃味，混合着极细微的、类似电子元件烧焦后的气息。
“别动，可能有陷阱，或者……辐射残留。”苏瑾拦住想上前的小杰，自己先握刀，谨慎地靠近。
她绕着骷髅走了半圈，用刀尖轻轻碰了碰数据板边缘。没反应。又碰了碰骷髅的手臂骨骼。依旧静止。
“看起来只是尸体。”苏瑾蹲下身，仔细观察骷髅胸前模糊的铭牌，上面刻着：“Dr. L. Feng. Lv.3 Res.。”研究主任，三级研究员，冯博士。
“他死在这里，守着门，拿着数据……”林薇的目光无法从数据板上移开，“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可能是指令，是密码，或者是……遗言。”
秦雨则侧耳倾听四周，尤其是那扇紧闭的主控室大门。“门里很安静……但刚才我们进来时，好像激活了什么，有很轻微的电流声在门后流动，现在停了。还有……那个清洁机器人，停在了我们来的通道拐角，没走远，像是在待命。”
陈烬靠在接待台边，缓慢地调整呼吸。共鸣值如同干涸的河床，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感在深处缓慢聚集。他看着骷髅手中的数据板，又看向那扇需要权限的门。
“取下数据板，小心点。”他对苏瑾说。
苏瑾点头，左手稳住骷髅的手臂骨骼，右手小心地、一根一根地掰开那紧握的指骨。指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终于松开。她迅速将数据板抽了出来。
数据板比想象中沉，表面有磨损，但似乎保存尚好。一侧有接口和几个物理按钮。
林薇接过数据板，手指在表面轻轻摩挲，寻找可能的开关或激活方式。“没有明显的外部电源接口……可能是内置电池，或者……需要特定接触才能唤醒。”
她试着按压几个按钮，没有反应。又尝试用袖子擦拭板面。
就在这时，数据板表面靠近边缘的地方，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如同沉睡的眼睑颤动了一下。
“有反应！”林薇低呼。
蓝光沿着板面边缘游走了一圈，似乎在扫描什么，最终停在了板面中央。紧接着，一片朦胧的、带着大量噪点的淡蓝色全息光影从数据板上方投射出来，大约有半人高。
光影闪烁，扭曲，最终勉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能看出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但没有清晰的五官。一个沙哑、失真、但能听出是中年男性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身份……识别……失败……备用协议启动……播放……最后记录片段……”
人影晃动了一下，仿佛在看向某个方向尽管那方向空无一物，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绝望和急促：
“……第七日……隔离完全失效……‘花园’里的东西……渗透到了二级管道……净化系统过载……我们……我们犯了个错误……那根本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储存’，是‘封禁’……它们……它们是活的……在低语……”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恐惧：“警报……主控室被锁死了！最高权限自动触发！冯远明主任他……他把自己和‘核心抑制密钥’一起锁在了里面！他说要启动‘最终沉眠’协议！但外面……外面那些同事……还有‘次级收容体’泄漏……”
人影或者说，记录中的冯博士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变得混乱：“数据……必须把数据送出去……警告后来者……不要试图打开主控室！不要相信任何来自‘花园’区域的信号！密钥……密钥在……在……”
声音在这里突然被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和无数人低语混合的恐怖噪音淹没！全息影像剧烈抖动、扭曲，冯博士的影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撕裂！
“快走……带着这个……去找……‘晨曦’……只有‘晨曦’能……”
“咔！”
全息影像戛然而止，蓝光熄灭。数据板变得黯淡，只留下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呼吸灯般的光芒，表明它仍未完全耗尽。
接待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记录里的信息碎片令人不寒而栗。“花园”、“封禁”、“活的东西”、“低语”、“最终沉眠”、“核心抑制密钥”、“晨曦”……每一个词都透露出远超他们想象的恐怖和秘密。
林薇握紧数据板，手指冰凉。“冯远明……就是把自己锁在主控室里的主任？那这外面的骷髅……”
“是他的下属，或者同事，想带着数据逃出去求救，但死在了门口。”苏瑾看着那具骷髅，声音低沉。
“不要打开主控室……”阿飞喃喃重复着记录里的话，畏惧地看着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秦雨却眉头紧锁：“他说‘不要相信任何来自花园区域的信号’……‘花园’是哪里？残图上好像没这个名称。还有‘晨曦’……是什么？另一处设施？还是某种……应对措施？”
陈烬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主控室大门上。钥匙在里面，秘密在里面，可能也蕴含着解决林薇伤势、乃至对抗这个末世某些根源的线索在里面。但警告也同样清晰。
“数据板里可能还有其他信息，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或者破解才能读取完整。”林薇尝试再次激活数据板，但只是让呼吸灯闪烁了几下，没有更多影像出现。“它能量可能不足了，或者……需要特定解码。”
“主控室里有设备，有能源。”陈烬缓缓说道，“也可能有危险。”
“你想进去？”苏瑾看向他。
“我们需要进去。”陈烬的声音很平静，“不进去，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灰蚀’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这里封禁了什么，也不知道‘晨曦’在哪里。林薇的伤，也需要这里可能存在的更高等级的医疗设备。而且……”
他顿了顿：“记录是当年的。这么多年过去，里面的‘最终沉眠’协议可能已经执行，或者失效。那个冯远明主任，恐怕也早已不在了。但设备和数据，可能还在。”
风险与机遇，从未如此赤裸而巨大。
“怎么进去？”秦雨问，“门需要权限。二级以上。我们连一级都没有。”
陈烬看向骷髅，又看向数据板。“他临死前握着这个，或许不光是记录。这个数据板本身……会不会有某种权限？或者，能提供绕过权限的方法？”
林薇立刻仔细检查数据板，在边缘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几乎与外壳融为一体的微型接触点。“这里……可能是一个物理密钥接口。如果能连接到门禁系统……”
“那需要打开门禁面板。”苏瑾走到主控室大门旁，查看电子锁和扫描仪周围的面板。面板是密封的，但有维护接口的盖板，用小螺丝固定。
“能撬开吗？”陈烬问。
苏瑾试了试，“需要合适的工具，而且不能暴力破坏，可能触发更高级别的锁死或防御。”
工具……陈烬目光扫过接待区。阿飞和小杰已经开始在翻找倾倒的桌子和柜子。很快，小杰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个小型多功能工具钳，虽然锈了，但还能用。
苏瑾接过工具钳，小心翼翼地开始拧开维护盖板的螺丝。动作极轻，极慢。秦雨则紧贴门边，倾听着门后和整个接待区的任何声音变化。
螺丝一颗颗被取下。盖板被轻轻撬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复杂的线缆和电路板。
林薇凑上前，借着苏瑾的手电光观察。“接口……那里！有一个非标准的六针接口，和数据板边缘那个接触点形状可能匹配！”
她将数据板对准接口，比划了一下，但不敢贸然插入。“电压、协议可能不兼容，直接连接可能烧毁数据板，或者触发警报。”
“需要引导，或者缓冲。”陈烬看着那些线缆，“秦雨，能‘听’出哪些线缆是数据线，哪些是电源线吗？哪一股的电流或信号最稳定？”
秦雨闭上眼，将耳朵几乎贴在打开的盖板边缘，手指悬在线缆上方几毫米处，极其细微地感知着。“这根……有极其微弱的规律脉冲，像是待机信号……这根，有持续的、很低电压的直流电……这根，完全死寂……”
在她的指引下，林薇用工具钳上附带的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根数据线和一根低电压电源线的绝缘皮。然后，她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之前找到的一小段备用导线，做了个非常简陋的临时转接和限流。
“现在……试试。”林薇深吸一口气，将数据板边缘的接触点，通过临时导线，连接到了那根数据线和低电压电源线上。
瞬间，数据板边缘的呼吸灯亮了起来，然后快速闪烁了几下！
主控室大门旁的电子锁屏幕，原本黯淡的“锁定”图标，忽然跳动了一下，变成了“识别中……”，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嘀”。
但紧接着，屏幕红光一闪！跳出一行警告：
“权限冲突！检测到非授权访问尝试！激活内部防御协议！”
“不好！”秦雨惊呼，“门后有机括转动的声音！还有能量聚集的嗡鸣！”
“断开！”陈烬喝道。
林薇手忙脚乱地去扯导线，但已经晚了！
主控室大门上方的天花板，突然滑开几个隐藏的 panels，数个黑洞洞的枪管状物体伸了出来，对准了他们！同时，大门本身也传来沉重的机械锁死加固的声音！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检测到强制入侵。执行清除。”
枪口开始亮起危险的红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扇一直紧闭的、需要权限的主控室大门——
“嗤——”
气密阀放气的声音响起。
厚重的大门，竟然向着内部，缓缓地……
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苍老、疲惫、却带着奇异平静的声音，从门内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够了。都停下吧。”
“带他们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