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书名,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我把鱼黛青安顿好,把若书名带进我的房间。
“姐姐,那个鱼黛青白天那么欺负你……”
“学校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他还想继续说,我打断了他:“现在是家里的事。她本来就是若家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我应该把从她手上夺走的一切还给她。”
“姐姐!”若书名抓住了我的双手。
“松开书名,我已经代替她做了十六年若家小姐了,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对于你来说,不管认不认她这个姐姐,家里也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而已,不必在意。”
他面色凝重:“姐姐,等我以后继承了家产一定会对你好,到时候你就是若家真正的主人。”
他看起来好认真。
心情坏了一天,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笑了出来。我摸摸面前小孩子的头:“知道了。”
我把若书名赶出了房间,瘫倒在床上。
我想起他的话。
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等他和自己的亲姐姐熟悉了之后肯定会马上忘了我这个假的姐姐吧,毕竟血缘的联系还是很紧密的。
“若书雪这个名字原本是你的。”
切,虽然我早就明白,可是有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我拿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昨天被父亲看到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鱼黛青温柔地笑着,我生气地把手机甩到一旁。
真让人不爽。
那样的笑真虚伪。
分明先前都没有在学校怎么注意过她,为什么这两天天天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凭什么你来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我过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是你的替代品?凭什么你消失了这么多年又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拿起手机,又放下。
我把桌面上的书本都摊开想要把这个容不下我的世界砸个粉碎。
可是悬在空中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我不应该砸这里的东西,这不符合父亲对若书雪的期待。
可是之前我即使知道了我的存在是伪物,我还是可以用真的若书雪已经不在了骗我自己,现在真正的若书雪回来了,我现在到底该用什么身份给父亲活着。
直到红色的液体慢慢从手臂里流出来我的内心才稍微有些缓和。
只有这样,只有跳动的脉搏和撕裂的伤口能让我真实地感觉到我还活着。只有丛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和疼痛感源自于我,看着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我能明白我不是别人。
我放下小刀,轻轻地拿起纸巾,拭去我小臂上的鲜血。
我小心翼翼地把刀藏起来,把纸巾收进书包,把袖口捋下来隐藏住伤口。
我不敢把伤口就在别人能看到的地方,若家大小姐不应该让别人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白色的纸张染上血腥的味道,刺眼的颜色在桌子上晕开。冷静下来的我才发现自己把血滴在了刚才翻出来的脚本上。
我想把纸上的血迹擦掉,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些全撕了。
“有一点自己的爱好是可以的,但是要适当。”
房间里很静,只有撕碎纸张的沙沙声。
兴趣爱好吗?说起来也是,这些东西之后还是不要再写了比较好。
“叩、叩。”
我听见窗边极轻的敲击声,今天应该没有下雨才对。
我抬起头,循声望去,华丽装饰的窗户边上,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昨天那只狸花色的猫。
它不算漂亮,毛色像秋日里的枯叶和土地,显得有些蓬乱,跟这房间里的景色是这样的不搭。但是我却很喜欢,总觉得有点像我呢。
父亲对别墅环境要求很高,理论上野猫是很难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此刻我不想责怪它的到来。
犹豫片刻,我还是放下了对手中脚本的审判。
“算了,先收起来吧,万一以后还想拿出来看。”
我起身,慢慢地推开了这华丽楼阁里的窗户。户外的风趁机涌了进来,带着初夏季节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气息。
“你又是来要吃的的吗?”我抬起头询问它。
它正用一只前爪,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被它逗笑了,连着把刚才所有的烦心事都一股脑忘了。
小猫没有说话,它也没有跑,它一开始特别怕生,总是不亲近人,后来我喂它吃了好多次东西,它现在却变得格外粘人起来了。
它往我身前凑了凑,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然后,它做了一个让我彻底怔住的举动。
它低下头,把一直叼在嘴里、我刚才误以为是阴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窗台内侧,我的面前。
那是一条小鱼。很小,大约只有我手指那么长,银灰色的鳞片在室内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鱼身已经僵硬,散发出淡淡的、属于河塘和水腥的气息,真的很难闻。
“这是你带给我的礼物吗?”我被它搞的哭笑不得。
小猫放好后,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尾巴尖轻轻晃动,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小、极柔软的呼噜声。
我有些无奈:“就算你求我,我也没办法收下一条小鱼啊。”
冲鼻的腥味袭击着我的神经,这恶心的味道搭配上眼前的画面让我不知所措。我竟然觉得呼吸有些顺畅了。
难闻的味道就像身上疤痕的疼痛一样让我在这个窒息的灵魂里有了一丝解脱。
我看着那条小鱼,它依旧用无辜的眼神盯着我。
我甚至能想象出小家伙是怎样费劲地捕捉、一路小心翼翼叼着,爬上也许充满艰难的二楼,只为把这个它认为的“好东西”送到我面前。
“你呀……”
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这气味不佳的“礼物”处理掉,这不符合若家小姐的作风。
但我还是没看到拒绝的选项,伸出食指,很轻、很快地,在小猫毛茸茸的头顶点了一下,像是接收了这份古怪的善意。
“谢谢,从今以后,我们也是朋友啦。”
真开心,我有了第二个朋友。
小猫似乎将这点触当成了巨大的鼓励,呼噜声更响了,甚至试图用脸颊去蹭我的手指。
我收回手,想起了父亲的面容,语气瞬间切换到了强硬状态:“
好了,礼物我收下了。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作势要关窗。小猫却敏捷地往前一挤,半个身子探进了屋里,仰着脸,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不解和依恋,仿佛在问:“为什么?”
“不行,真的不行。”
我摇头,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说服它,也像在说服自己。
对于父亲来说,最重要的是若家的礼仪和规矩,若书雪养猫这件事是绝对不合规矩的。我作为若书雪,就不应该把它留下。
我用手指虚虚地推了推小猫的肩胛,触感是温热而柔软的。小猫顺势蹭着我的手指,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试图把整个前爪都搭上来。
窗外的风渐渐变大了,远处传来陈阿姨与父亲交谈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界碑,提醒着我只有成为父亲心中的若家大小姐我才算活着。
心软和留恋在胸腔里发酵,变成一种细微的疼痛。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那层柔软的水光被压了下去,换上了某种决断的冷清。
“走开!”我突然提高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温和劝阻,而是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烦。我想起来了,昨天傍晚在路边,我也是这样赶它走的。
我伸手,不再是用手指轻推,而是用手掌较为用力地将小猫往外挡,动作快而坚决。
“听见没有?快走!”
小猫可能也对我这喜怒无常的反应习惯了,耳朵向后撇成飞机耳,困惑又受伤地“喵”了一声,被我推得往后踉跄,退回了窗台外侧。
它站在那儿,还不死心地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单薄。
“砰。”我合上窗台。
窗户合拢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隔开了两个世界。室内冰冷的灯光,室外温暖的太阳。
我突然觉得好讨厌我自己,可是我又不知道我讨厌的到底是谁。做这些真的有意义吗?我还不是一副空壳子?
我讨厌我自己,总之就是讨厌这副身体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小鱼还躺在窗台上,那点微弱的光泽显得突兀。
我没有立刻去处理它,只是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猫咪皮毛的触感,和一丝冰冷的、属于鱼身的滑腻。
房间里比之前更静了。
我最终拿起一张废纸,将那条小鱼仔细包裹好,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动作很轻,手却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