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丝的寝宫今晚格外明亮。
不是血月的光，而是数十盏暖黄色的魔法灯，将房间照得温馨而明亮。长桌上摆满了食物：淋着血色浆果酱的奶油蛋糕、烤得恰到好处的肋排、晶莹剔透的果冻、还有一整盘爱莉丝最喜欢的蜂蜜乳酪酥。
“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安娜换上了一身简单的深紫色便裙，头发也放了下来，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此刻的她不是女王，只是一个想为女儿庆祝的母亲。
爱莉丝坐在特制的高椅上，手里还紧紧攥着已经缩小成挂坠大小的“血月之誓”。镰刀化作一枚黑色底、血红新月图案的吊坠，用银链挂在她的脖颈上。
“母上大人，”爱莉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蛋糕，“我可以吃最大的一块吗？”
“当然可以。”安娜亲自切下一块带有完整糖霜玫瑰的蛋糕，放在爱莉丝面前的盘子里，“今天你是主角。”
爱莉丝拿起小银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奶油和浆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赤色瞳孔弯成月牙。
安娜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女儿吃东西。孩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嘴角沾着一点奶油，银白的发梢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如此平凡、如此幸福的场景。
她想起白天高台上那惊心动魄的三秒蓝白寒光。
“爱莉丝。”安娜轻声问，“今天在台上，除了镰刀，你还感觉到别的什么吗？”
爱莉丝停下勺子，歪头想了想：“有点冷。”
“冷？”
“嗯。”孩子点头，“拿到镰刀的时候，暖暖的。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小会儿，觉得这里……”她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凉凉的，像吃了冰果子。”
“然后呢？”
“然后母上大人就抱我下来了。”爱莉丝理所当然地说，注意力又回到了蛋糕上。
安娜没有再追问。凉凉的，像吃了冰果子——这就是孩子对那足以引发政治地震的异象的全部描述。纯粹的感觉，没有原因，没有理解。
她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更深的忧虑。
吃完蛋糕，爱莉丝开始打哈欠。仪式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即使兴奋，困意还是准时袭来。
“该睡觉了。”安娜抱起她，走向卧室。
“故事……”爱莉丝揉着眼睛，含糊地说。
“好，讲个故事。”
安娜将女儿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羽绒被。她自己侧身躺下，让爱莉丝能像往常一样窝在她怀里。孩子自然而然地凑近，小手抓住她的衣襟，额头抵着她的肩膀。
这是从爱莉丝婴儿时期就养成的习惯。曾经需要含着**才能入睡的幼童，如今已经可以只靠拥抱获得安抚。成长悄无声息，却又真实存在。
“今天讲什么故事呢？”安娜轻声问。
“初代女王……”爱莉丝的声音已经半梦半醒。
“好。那就讲爱莉希雅女王的故事……”
安娜开始讲述那些她讲过无数次的传说：初代女王如何建立永夜城，如何与各族缔结盟约，如何用智慧和力量守护这片没有阳光的土地。她的声音平稳柔和，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的银发。
爱莉丝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安娜低下头，借着床头的微光，凝视女儿熟睡的侧脸。睫毛长而密，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毫无防备。
她轻轻吻了吻爱莉丝的额头。
“无论你是什么，”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我会保护你。以血月为誓。”
睡梦中的爱莉丝仿佛听到了什么，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发出小猫般的呼噜声。
安娜又躺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女儿完全睡熟，才小心翼翼地抽身起床。她为爱莉丝掖好被角，放下床幔，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温暖慈爱的神情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凝重。
女王的私人书房位于宫殿西翼，窗外就是永恒的血月。此刻，安娜坐在厚重的橡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七本古籍、三份祭司院的检测报告，以及一份她亲笔记录的、关于爱莉丝从出生至今所有异常的清单。
羽毛笔在她指间转动，墨汁滴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小片黑暗。
她又一次翻开《古斯塔夫血脉谱系考》，找到关于幻灵觉醒的章节。记载很明确：每个古斯塔夫嫡系成员，觉醒的幻灵都是“血月之誓”的变体。镰刀形态、暗属性、血光——这些是铁律。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例外。
那么，那三秒的蓝白寒光是什么？
她回忆起光芒出现时的细节：清澈、寒冷、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纯粹感。那不是血族的力量。至少，不是她认知中任何血族支脉的力量。
虽然能猜出和冰可能有关，但绝对不是什么已知的幻灵。
什么已知的都不是。
那光芒短暂却无比强烈，仿佛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在爱莉丝体内惊鸿一瞥地苏醒，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辉。
一体双灵？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古老传说中确实有“双魂者”的记载，但那通常是恶魔附身或诅咒的结果，伴随着疯狂、失控和最终的自我毁灭。可爱莉丝……她看起来那么正常，除了嗜睡和认知异常，她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如果真是双魂，另一个魂是什么？从何而来？是血嗣仪式的副作用吗？还是……
敲门声响起。
不是侍女的轻柔叩击，而是沉稳、有力、带着明确身份意味的三声叩响。
安娜抬起头。深夜此时，不经通报能直接来到她书房门外的人，整个永夜城不超过三个。
她合上书本，将报告和清单快速收进抽屉锁好，然后才平静开口：“进来。”
门开了。
宰相克莱伯站在门口，一身深紫色宰相袍服，紫罗兰色的头发在书房灯光下呈现出奇特的金属光泽。他手中没有执杖，身后也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人。
“陛下。”克莱伯微微躬身，“请原谅臣深夜打扰。”
“无妨。”安娜向后靠进椅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宰相此时来访，想必有要事。”
克莱伯走进书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厚重的典籍，最后停留在《古斯塔夫血脉谱系考》露出的书脊上。
“公主殿下今日的觉醒仪式，”他缓缓开口，“十分成功。血月之誓的再现，足以让所有质疑古斯塔夫正统的声音闭嘴。”
“是的。”安娜平静地说，“初代女王的庇佑，更是意外之喜。”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克莱伯转过身，那双粉紫色的眼睛直视安娜。他的眼神里没有臣子的恭顺，也没有朋友的交心，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老练政治家的审视。
“陛下，”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您真的认为，那是初代女王的庇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