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爱莉丝趴在寝宫的书桌上整理她的“材料地图”。她把白天记录的内容重新誊抄到一张更大的羊皮纸上，用彩色颜料上色——寒铁是淡蓝色，精钢是银灰色，熟铁是深褐色，银是亮白色。
她工作得极其专注，赤色的眼睛紧盯着每一个细节。银白的长发垂在颊边，偶尔被她不耐烦地拨到耳后。侍女端来的蜂蜜牛奶放在桌角，已经凉了，她一口没喝。
朱丽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但目光不时飘向爱莉丝。她看着那个六岁孩子用精准的比例画出金属的横截面示意图，看着她在旁边标注只有专业人士才关心的数据：“寒铁硬度高但韧性低”“精钢屈服强度优秀”“熟铁易加工但易变形”。
这已经不是儿童涂鸦了。这是一份简略的材料性能报告。
“爱莉丝。”朱丽叶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词……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爱莉丝头也不抬：“铁匠伯伯说的呀。”
“但‘韧性’‘屈服强度’……这些词铁匠长没用过吧？”
“嗯……”爱莉丝停顿了一下，炭笔在羊皮纸上悬停，“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写。”
她眨了眨眼，赤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困惑，仿佛自己也觉得奇怪。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画图。
窗外，血月开始升起。暗红的光辉透过窗户，在羊皮纸上投下一片暖色调。爱莉丝画完了最后一笔——一个精致的蒸汽机草图，旁边标注着“需要耐压材料”。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手自己画出来了，像梦游。
同一时间，安娜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她面前摊开着一份报告，是铁匠长傍晚时送来的。不是正式文书，而是一封私信。
“陛下容禀：今日公主殿下参观铁匠坊，所问问题皆中材料学要害。臣以浅显语言作答，然殿下似能洞察深层原理。尤令臣不安者，殿下询问‘何种金属可耐高温高压’，此非六岁孩童应有之疑。臣斗胆揣测，殿下天赋或远超常人，乃至……异常。望陛下明察。”
安娜放下信纸，赤色的眼睛望向窗外。血月正升到中天，永夜城的灯火在下方蔓延如星海。
她想起爱莉丝晚饭时兴奋地展示“材料地图”，那上面精确得可怕的图表。想起女儿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发呆、越来越深的黑眼圈、还有梦中呢喃的陌生语言。
Freude, schöner Götterfunken.
材料的秘密。
这两个线索像两块拼图，在她脑中慢慢靠近，但还差关键的一块才能拼合。
“致大祭司：三日内，我需要一次深层灵魂检测。对象：爱莉丝·冯·古斯塔夫。保密等级：绝密。”
墨水在纸上迅速干涸，字迹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安娜将信纸折好，放入一个纯黑的信封。信封封口时，自动烙上了一个复杂的魔法封印——只有大祭司本人能解开。
她按了按桌上的银铃。五秒后，罗曼尼公爵如影子般出现在书房门口。
“陛下。”
“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大祭司。不要经过任何中间人。”
“是。”
罗曼尼接过信封，没有多问一句，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安娜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临界点。女儿体内的秘密、那些蓝白寒光、陌生的语言、突然迸发的知识……
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
而在她不知道的意识深处，菲莉雅正在爱莉丝的记忆里提取今天收集的所有数据。往世花海的工作台上，蒸汽机的设计图正根据新的材料参数自动修正。锅炉的壁厚增加了，气缸的材质换成了“熟铁”，安全阀的压力阈值重新计算。
进度条跳动着：【材料数据收集：完成度47%】
【下一阶段目标：价格与供应链分析】
菲莉雅看着那些数据，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复杂的光。她成功了第一步，但代价是：爱莉丝的异常行为已经引起了铁匠长的警觉，而安娜的怀疑正在加深。
游戏还在继续。
但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开始自己移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