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蹲在河边，盯着水里那张陌生的、足以让过往鱼虾都忘记游动的脸，第一千零一次叹了口气。
“阴阳逆转……扭转命轮……”她咬牙切齿，声音却清脆如莺啼，气得她更想捶地——以前能拧开瓶盖的手，现在捶在河滩鹅卵石上，只换来一阵钻心的疼和泛红的皮肤。“逆转是逆转了，命轮扭到阴沟里去了吧！成仙机缘没看见，成亲请柬差点收到！”
想到三天前从土匪窝里连滚带爬逃出来的狼狈，柳清就一阵恶寒。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饿又累，差点晕倒在官道旁，结果就被个看起来同样落魄的少年给“捡”了。
那少年自称林辰，长得倒是清清秀秀，眉眼舒展，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是……太没用了点。
此刻，这位“没用”的林少爷，正被两个一脸横肉的市井混混堵在巷子口，原因是他刚才买烧饼时，“不小心”碰脏了其中一位的鞋子。
“小子，知道爷这双云履值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混混甲唾沫横飞。
林辰好脾气地笑着，甚至还仔细看了看那鞋子上的灰印：“这位大哥，对不住对不住，确实是我不小心。您看，我帮您擦擦？”
“擦？擦得干净吗！”混混乙推了他一把，“拿钱！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
柳清在巷子口探出头，翻了个白眼。十两？够买一百个烧饼了！这俩摆明了敲诈。按照她前世（当男人时）的脾气，早就……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她现在这细胳膊细腿，冲上去也是送菜。
她正想着是悄悄溜走还是去找巡街的，就听见林辰用那温吞吞、甚至有点怂的声音说：“十两……实在没有。我全身家当就五十文，刚买了烧饼。要不……烧饼分你们两个？”
混混显然也被这清奇的思路震了一下，随即大怒：“耍我们呢？！找打！”
眼看拳头要落下，柳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残留的男性义气？），冲进去喊道：“住手！光天化日，欺负老实人，还有王法吗！”
喊完她就后悔了。那两混混转头看她，眼睛瞬间直了，猥琐的光芒差点闪瞎她。
“哟，哪儿来的小娘子，真水灵……”混混甲搓着手就要凑过来。
柳清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脑子里飞速盘算是用撩阴腿还是撒石灰（可惜都没准备）。就在这时，林辰突然挪了一步，看似慌张，却恰好挡在了她和混混之间。
“两位大哥，两位大哥！钱我真的没有，但这姑娘是我妹子，胆子小，你们别吓她。”林辰陪着笑，腰弯得更低了，“要不这样，我这还有件旧褂子，料子还行，抵给你们？或者……我给你们写个欠条？”
混混乙直接一把揪住林辰的衣领：“欠条？你当爷是开钱庄的？拿不出钱，就让这小娘子跟我们走一趟！”
柳清心一横，正准备拼命，却见林辰被揪得踉跄，手里一直捏着的、没吃完的半个烧饼，“啪叽”一下，准确无误地糊在了混混甲刚刚“价值连城”的云履上，还是带芝麻的那面。
场面瞬间安静。
混混甲低头看着鞋面上黏着的、冒着丝丝热气的烧饼，脸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辰慌忙想蹲下擦，结果手忙脚乱，又“不小心”踩了混混乙一脚。
“啊呀！我的脚！”
“对不住对不住！”
巷子里顿时鸡飞狗跳。最终，以林辰被“轻轻”踹了两脚屁股，但是两个混混也没好到哪去，被林辰戏耍的鼻青脸肿。
混混跑了，巷子安静下来。林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捡起地上那半个沾了土的烧饼，一脸惋惜：“可惜了，芝麻还挺多的。”
柳清：“……”
她走过去，没好气地问：“喂，你没事吧？”
林辰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刚才被揪领子踹屁股的不是他：“没事没事，家常便饭。倒是你，没吓着吧？”他把还算干净的半边烧饼掰下来，递给她，“饿不？分你一半。”
柳清看着他那张干净温润的脸，还有那双清澈见底、似乎真的觉得用烧饼糊鞋是个意外事故的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该骂他怂包，还是该谢他刚才好歹挡了一下。
她一把抓过那半块烧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能不能硬气点？打不过……你不会跑吗？”
林辰慢悠悠地走在她身边，也啃着烧饼，语气轻松：“跑了，烧饼摊老板就该倒霉了。再说，他们也没真想把我怎么样，就是想要点钱。我确实没钱，让他们出出气，事情就过去了。你看，现在多好，省了十两银子呢。”
柳清被这番“怂人有怂理”的言论惊呆了，差点噎住。她瞪着他：“你……你就没点血性吗？”
“血性？”林辰眨眨眼，很认真地说，“血性又不能当饭吃，还容易挨揍。我师父说过，行走世间，安全第一，吃亏是福。”
“你师父真是个‘高人’。”柳清干巴巴地说，心里已经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师父”贴上了“误人子弟”的标签。
“是啊，我也觉得我师父挺高的。”林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她，眼睛微微弯起，“不过柳姑娘，你刚才冲进来，很有血性。谢谢啊。”
他的目光干净真诚，道谢也毫不敷衍。柳露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别开脸，嘟囔道：“谁是你妹子……别乱叫。”心里却想，这小子虽然怂，但眼神倒是不惹人厌。
“同伴？”林辰好脾气地换了个词，“咱们也算共患难了。我看你孤身一人，这世道不太平，要不……暂时搭个伙？我虽然没啥本事，但认路、砍价、找好吃的还行，关键时候……还能帮你吸引点火力。”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刚才被踹过的地方，咧嘴一笑。
柳清看着他爽朗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再看看自己这身招蜂引蝶的皮囊，权衡了一下。有个伴，哪怕是个怂包，好像也确实比一个人安全点？至少，吃饭的时候有人分摊铜板，仔细想来自己好像没有铜板。
“……行吧。”她勉强点头，假装为难的样子，心里想着自己真装。
“好嘞！柳清姑娘。”林辰从善如流，拍拍手上的饼屑，指向巷子外热闹的街市，“那咱们接下来去哪？我看东市有家馄饨摊香味飘老远……”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身姿窈窕却步伐带着点别扭的硬朗，一个背影清瘦却走得悠闲自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柳清听着耳边关于馄饨馅是猪肉荠菜好吃还是虾皮紫菜鲜美的热烈讨论，抬头看了看天边绚烂的晚霞。
算了，怂包就怂包吧。至少目前看来，跟他一起，饿不着。
至于成仙机缘、极品灵根什么的……柳清摸了摸怀里那本导致她人生剧变的破书，又看看身边这个为了半块烧饼能跟小贩聊上半天、被踹了还乐呵呵的少年。
前途？那玩意儿，跟这家伙一样，看起来挺不靠谱的。
先吃碗馄饨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