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来到了客房,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钉着个歪斜的木架子。窗纸破了个洞,漏进一缕光,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微尘。但床铺还算干净,被褥虽然旧,却带着晒过太阳的味道。
林辰把包袱放在桌上,转身对柳清说:“你先洗,我下去看看热水好了没。”
柳清站在房间中央,忽然有些局促。这具身体……她还没真正仔细看过。穿越以来的慌乱和求生压过了一切,现在终于有了片刻安宁,那些被忽略的现实问题才浮上来。
“那个……”她叫住正要出门的林辰,“我……”
林辰回头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从包袱里翻出一件自己的旧衣服——洗得发白,但对柳清来说还是大了不少。“先凑合穿,等会儿去成衣铺子看看。”他说得很自然,仿佛这根本不是个问题,“放心,我不偷看。热水好了我放门口,你自己拎进去。”
他下楼去了。柳清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门外传来林辰和老头说话的声音,然后是水桶碰撞的响动。过了会儿,脚步声停在门外。
“热水来了。”林辰的声音隔着门板,“我放这儿了。洗好了叫我。”
脚步声又远了,这次是往楼下去的。
柳清开门,把门口那两桶热水拎进屋。木桶很沉,她提得吃力,水溅出来些,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子。关上门,插好门闩,她站在房间中央,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开始解身上的衣服。
粗布外衣,里衣,束胸的布条,布条解开时,她几乎是闭着气的。简直太完美了……如果是之前的自己站在这里大概会进去做三年雨伞吧
热水倒进木盆里,蒸汽升腾起来。柳清用布巾蘸了水,一点点擦洗身体。水温刚好,烫得皮肤微红,却舒服得让她想叹气。穿越以来第一次,这具身体真正属于她的实感如此清晰——细腻的肌肤,柔软的曲线,还有那张在水盆倒影里模糊却绝美的脸。
她洗得很慢,也很仔细。头发打了三遍皂角才把油腻洗净,水换了两盆才终于清澈。擦干身体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束胸的布条扔到了一边,换上了林辰那件旧衣服。
衣服确实太大了,领口松垮,袖子要挽好几道,下摆几乎到膝盖。她对着盆里晃荡的水影看了看,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我洗好了。”她打开门,朝楼下喊。
林辰很快上来,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包。“成衣铺子关门了,说是掌柜的家里有事。”他把油纸包放桌上,“先吃包子吧,还热着。”
说话间林辰看着柳清的眼里多了几分惊艳,美人出浴确实不同凡响,尤其是柳清刚洗完澡身上还散发着一丝清香,脸蛋红扑扑的,清澈的大眼睛带着几分迷茫。身上穿着林晨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好不可爱,尤其是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春光。
居然这么大吗?
林辰也是有些惊讶的,即便是他也没忍住多看几眼,不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包子推给柳清示意她吃点。
柳清从余光里自然也是能看到林辰的视线,只是这种事情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自己是能理解的。
包子的香气从纸缝里透出来。柳清打开纸包,白胖的包子挤在一起,皮薄得能看见里面深色的馅。她小心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瞬间涌出,烫得她嘶了一声,鲜美的肉香却在口中弥漫开来。
“慢点吃。”林辰自己也拿起一个,咬得比她熟练,汤汁一滴没漏,“太香了。”林辰的话含糊不清。
两人就着房间里那点暮光吃包子。谁也没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和偶尔吸汤汁的轻响。柳清吃了两个就饱了,林辰却吃了四个,还把油纸上沾的肉汁都用包子皮蹭干净吃了。
“你在这儿歇着,我去洗。”林辰收拾了油纸,拎起空水桶,“顺便再要桶热水。”
窗外想起了梆子声,提醒人们该歇歇了。
林辰自然也是在房间里洗的,不过柳清被林辰打发先去床上睡觉了,柳清对着墙头发呆听着旁边传来的水声,幻想着林辰硬来的场景。
等林辰洗完澡,天已经全黑了。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还湿着,随意披在肩上。房间里点了油灯,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动着。
“掌柜的说,明天镇上有庙会。”林辰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会比今天还热闹。咱们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找点活计,或者……”他顿了顿,“你该买两身合身的衣服。”
柳清林辰的话吓到了,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林辰在床边坐下,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你那本书……最好收好。这世道不太平,古怪的东西容易惹麻烦。”
柳清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转身看着林辰,眼里带着一丝震惊,心里好奇他怎么知道的,自己好像没有拿出来吧……
“谢谢。”柳清马上收起目光,想想还是不要问了,随后又转了回去。
只是她不知道刚才自己转身的时候衣服很松,林辰坐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油灯爆了个灯花。林辰起身去挑灯芯,背影在墙上放大又缩小。他回头时,脸上又带上了那种温吞的笑:“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他在地上铺了条薄褥——是刚才跟掌柜多要的。吹灭油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窗纸破洞处漏进一点月光。
柳清躺在床上,听着地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睁着眼,看着黑暗里模糊的房梁轮廓。穿越以来的种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每一件都真实得不容置疑。
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身后传来林辰翻身的声音,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又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见他极轻的声音:
“柳姑娘。”
“嗯?”
“你从哪儿来的?”
问题来得突然。柳清心里一紧,手指攥紧了被角。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很远的地方。”
“哦。”林辰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又过了很久,久到柳清真的快睡着了,才听见他最后一句,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从很远的地方来。”
然后便再无声响。
窗外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是四下。夜更深了。
柳清闭上眼睛。很远的地方……是啊,真的很远。远到隔着一个世界,一具身体,一段人生。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流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小块银白。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然后一切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