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透两人就出了青石镇。土路在晨雾里向远方延伸,两旁田地里庄稼挂着露水。柳清走了一个时辰脚就开始发酸,背上包袱也越来越沉。
“歇会儿。”林辰在一处小河滩边停下。
河不宽,水清得能看见底下鹅卵石。柳清放下包袱,蹲在水边掬水洗脸。凉意沁入皮肤,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林辰。”她忽然开口,眼睛还盯着流水,“你教我的那个……感应灵气的方法,只能用来让眼睛亮一点、走得轻一点吗?”
林辰正从包袱里拿干粮,动作顿了顿:“不然呢?”
“我是说……”柳清转过头看他,“灵气能不能用来做别的事?比如……防身?”
河面反射着晨光,粼粼地晃。林辰掰了块饼递给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毕竟出门在外,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柳清接过饼,没吃,“有些自保的手段总是好的,我总不能一直靠你……靠运气。”
林辰在她旁边坐下,咬了口饼,嚼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哪懂什么防身的法子。我就是个走江湖的,会点皮毛。”
“那你之前怎么看出药材有问题?怎么知道那么多?”柳清不依不饶,“你肯定还知道别的。”
河水流过石头,发出哗哗的轻响。林辰看着水面,忽然说:“你看这水。”
柳清看向河水。
“水最没形状,倒进碗里是碗的样子,倒进河里是河的样子。”林辰的声音比平时轻,“可要是急了,能冲垮石头;要是聚起来,能淹了田地。听说那些修仙的人,有的能把水玩出花样——凝成冰,化成雾,甚至当武器用。”
他说得玄乎,语气却像在讲街边传闻。柳清盯着他:“你会吗?”
“我哪会。”林辰笑了,“我就是听人说的。不过道理可能差不多——你感应到的灵气,就像这河里的水。你现在只会捧起来喝两口,可要是学会了怎么引、怎么用……”
他没说完,但柳清听懂了。她重新看向河水,试着像感应木气那样去“感觉”水。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流水的声音和湿润的空气。她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皮肤上水汽的凉意,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还有那种流动的、连绵不绝的……
有了。
不是木气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而是一种柔和的、流动的凉意,像丝绸拂过皮肤。她试着用之前引导木气的方法,去触碰那丝凉意。
“别急。”林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水比木气更‘活’,你得顺着它,别硬来。”
柳清放缓心神,不再试图“抓住”,而是像林辰说的那样,去“贴近”那种流动感。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河的一部分,能感觉到水的脉络、节奏、甚至情绪——欢快的、平缓的、绵延不绝的。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对着河面。心里想着:要是能撩起一点水花就好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指尖忽然传来微弱的凉意——不是水溅上来的湿,而是某种更纤细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流动”,从河里被牵引出来,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一小圈,又散回空气里。
她睁开眼,指尖干爽如初。
“刚……刚才那是?”她看向林辰。
林辰正低头啃饼,闻言抬头,一脸茫然:“什么?”
“水……我好像引动了一点水气?”
“哦。”林辰点点头,继续啃饼,“那不是挺好?以后渴了说不定能直接从空气里凝水喝,省买水钱了。”
他说得轻巧,柳清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她重新看向河水,再次尝试。这次更清晰了些——她能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水流”从河里被引出来,在她掌心上方一寸处悬停、旋转,维持了大概三息时间,才消散无形。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做到了。
“真厉害,你简直是修炼奇才……”林辰站起来拍拍衣摆,笑盈盈的“不过我们该走了,天黑前得到清水镇。”
柳清莫名心情大好,后面走起路来都有劲了,后半段路开始上山。树林渐密,阳光被枝叶筛成碎金洒在土路上。柳清边走边继续尝试引动水气——这次不是从河里,而是试着凝聚空气中本就稀薄的水汽。进展缓慢,但她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联系在一点点增强。
中午他们在半山腰一处平地休息。林辰生了一小堆火,把肉脯烤热,两人就着水吃了。饭后柳清靠着树干昏昏欲睡,林辰则在一旁整理包袱。
就在这时,林辰整理东西的手忽然停住了。
“柳姑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柳清醒过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约莫二十步外的灌木丛里,露出一双黄澄澄的眼睛。
是山君。
柳清全身血液好像瞬间凉了。那老虎从灌木后缓步走出,体型比她前世在动物园见过的都要大,肩背肌肉随着步伐起伏,斑斓毛皮在树影下闪着危险的光。它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林辰慢慢站起身,把柳清挡在身后:“慢慢往后退,别跑。”
柳清想动,腿却像灌了铅。老虎前肢伏低,那是要扑击的姿势。
“柳清!”林辰低喝。
这一声让她猛地清醒。她踉跄着后退,眼睛死死盯着老虎。林辰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挥舞着,试图吓退它。
老虎显然不怕火。它低吼一声,猛地扑来——目标是林辰。
林辰侧身滚开,动作狼狈但险险避过。老虎落地转身,爪子在地上刨出深痕。它这次看向柳清。
“跑!”林辰大喊。
柳清转身就跑,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低吼,她能感觉到老虎在逼近。她慌不择路,被一根突出地表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转身时,老虎已经扑到眼前。
腥风扑面,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柳清本能地抬手挡在面前,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虎爪即将拍下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浓郁的水汽——山林里的湿气、不远处溪流的水汽、甚至她自己汗湿皮肤上的水分。
那种联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都强烈。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本能,将全身能引动的所有“水气”疯狂地往前推——不是凝聚,不是牵引,而是一种粗暴的、倾泻般的释放。
“凝!”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喊声。
扑到半空的老虎突然一滞。不是被挡住,而是它周围空气里的水分在瞬间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像一层薄雾裹住了它的头脸。冰晶刺进眼睛、鼻孔、喉咙,老虎发出一声痛吼,动作乱了。
但它还在往前扑。
柳清来不及躲,虎爪拍在她小腿上。剧痛传来,她听见自己骨头发出不祥的轻响。但她顾不上疼,因为老虎甩了甩头,冰晶散落,那双黄眼睛带着血丝又盯住了她——这次满是暴怒。
它再次扑来。
柳清躺在地上,腿疼得眼前发黑。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虎口,脑子反而异常清醒。她想起林辰说的——水能柔也能刚。她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凝”。
这一次,她不再盲目释放。她集中所有精神,感知着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呼出的湿热气息、唾液的水分、还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水汽。
然后,她“拉”了一把。
不是推,是拉。把那些水分瞬间拉向她设想的一个点——老虎的喉咙深处。
没有冰晶,没有雾气。但老虎扑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呛咳,动作猛地僵住,重重摔在地上,离柳清只有三步远。它疯狂抓挠自己的喉咙,翻滚,抽搐,口中溢出带血的泡沫。
几息之后,不动了。
山林忽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火堆噼啪的轻响,和柳清自己粗重的喘息。
林辰从一旁跑过来,先看了一眼老虎,又看向柳清:“腿?”
“……应该折了。”柳清声音发颤。
林辰蹲下检查她的腿。小腿和脚背的关节处已经红肿了,已经可以看到皮下的血肉,血流不止,骨头可能也伤了。他撕下自己衣摆,脱下柳清的鞋子,迅速给她包扎止血,然后用树枝固定受伤的部位,防止再次受伤,柳清疼的龇牙咧嘴。
“你刚做了什么?”他一边包扎一边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我不知道……”柳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就是……就是把水气……”
“还好你聪明,不然我们俩今天可就交代在这里了。”林辰打断她,包扎完站起身,看向那只死虎,“天黑前到不了镇子了。这虎皮能卖钱,不能浪费。”
他说干就干,抽出随身的小刀——柳清从没见他用过——开始剥皮。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做。柳清靠坐在树下,看着他利落地分离皮肉,血染红了他的手和衣襟,但他表情专注,没有一丝不适。
虎皮剥下来时,太阳已经西斜。林辰用溪水洗净虎皮,又简单处理了一下,卷起来用绳子捆好。然后他蹲到柳清面前:“上来,我背你。得找个地方过夜。”
柳清趴到他背上时,才意识到林辰比她想象中结实。背很稳,脚步也稳。她也能感觉到身前的柔软挤压在他背上,手里抱着卷起来的虎皮,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
他们没走多远,在山的背阴面找到一处废弃的茅草屋。屋不大,门窗破损,但屋顶还算完整。林辰把柳清放在屋里相对干净的角落,又出去捡了些干柴。
火生起来后,屋里有了光和热。林辰检查柳清的腿伤,用壶里的水帮她清洗了伤口,重新清洗包扎,又从包袱里翻出之前买的药膏给她敷上。
“试试用灵气。”他一边抹药一边说,“木气助愈合,水气也能帮忙——把药力往伤口深处引。”
柳清忍着疼,照他说的做。她先感应周围稀薄的木气——茅草屋虽然破,但附近有树。她引了一丝到伤口处,那种火辣辣的痛感果然减轻了些。她又尝试引动水气,这次不是为了攻击,而是轻柔地裹住伤处,清凉感渗透进去,配合药膏,疼痛进一步缓解。
林辰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没说话。他出去了一趟,用竹筒打了水回来,又摘了几个野果。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他把水和果子放在柳清旁边,“明天看情况,能走就走,不能走再歇一天。”
柳清点点头。她吃着果子,看着火堆对面正在拧干洗净衣襟的林辰。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手上也有,但表情平静如常。
“你以前……杀过虎吗?”她忍不住问。
林辰动作顿了顿:“没有。第一次。”
“可你剥皮那么熟……”
“剥过别的。”林辰把湿衣服摊开在火边烤,“小时候把邻居家的狗剥了”
“啊,为什么啊?”
“因为那条狗把我的兔子咬死了。”
夜里,柳清疼醒了几次。感觉有些头晕,愈发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中间好几次想要喊林辰可是根本张不开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后半夜林辰加柴了还是怎么回事,柳清迷迷糊糊中感觉全身暖暖和和的,后面睡的特别安稳,就像小时候被妈妈抱着一样。
天亮时,柳清的腿好了不少——灵气辅助愈合的效果比她想象中好。她试着站起来,虽然还疼,但能勉强走几步。
“能行?”林辰问。
“能……昨晚……”柳清吞吞吐吐的。
“怎么啦?”林辰又瞪着那双好奇的眼睛,似乎昨晚发生了什么压根与他无关。
两人简单收拾,再次上路。林辰背着虎皮和大部分行李,柳清拄着根树枝当拐杖,走得很慢。走着走着就累得不行,为了加快速度,林辰强烈的表示还是自己背着她走比较好。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翻过山,看见了山下清水镇的轮廓。
镇子比青石镇大,土墙围着一片灰瓦屋顶。主街上能看见行人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