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辰去了茶楼。 柳清记账时心神不宁，不时瞥向楼梯。已时，云逸下楼，与她招呼后便出了门。午时归来，他径直走向柜台，手中拿着一卷书。
“适才去了东街茶楼。”云逸语气随意，“有位林先生说书极妙，今日恰讲南疆风物，颇有见地。可是令兄？”
“正是。”柳清低头拨弄算盘。
“令兄见识广博，所叙南疆瘴疠之患、水土之异，非亲历或深研者不能道。”云逸将书卷放在柜台上，是一本《南行杂记》，“尤其提及云梦大泽周边灵气流转与瘴气滋生之关联，见解独到。敢问令兄师承何处？游历何方？”
柳清心中一紧。林辰的说书本就是半真半假拼凑，哪来什么独到见解？这书生应该是在套话！
“兄长不过是走的地方多，听的杂，胡乱编撰罢了，当不得真。”她勉强笑笑，“客官若无他事，我还要对账……”
“是在下冒昧。”云逸从善如流，不再追问，却转而道，“对了，姑娘昨日似有不适，在下略通岐黄，这里有一枚自制的‘清心丸’，或可安神定志。”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玉瓶，递了过来。
玉瓶触手温润，绝非俗物。瓶身隐隐有极淡的流光转动。柳清正要推拒，云逸已将瓶子轻轻放在柜台上。
“此物于姑娘或许有益。”他笑了笑，转身上楼。
柳清盯着那玉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瓶内似有若无地散发着一丝清凉气息，与她引动水气时的感觉隐约呼应。她咬了咬牙，将瓶子拢入袖中，打算等林辰回来再做处置。
然而午后，云逸再次下楼，这次提出请柳清帮个小忙——他房内窗栓坏了，关不严，夜里风大。
柳清本欲唤伙计，但想起林辰的叮嘱，又觉自己过于疑神疑鬼。迟疑片刻，她还是叫了个伙计，自己也跟着上了楼。
房间窗户果然半敞，栓扣脱落。伙计修理时，柳清站在一旁，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摊着几卷书，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上是云雾缭绕的山水，笔法空灵，山势走向却隐隐有些眼熟……她猛然想起，《阴阳逆转阵》书中某页的附图，似乎与这画中山水有几分神似！
云逸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将画卷起：“信手涂鸦，不堪入目。”
“画得很好，尤其这山势云气，仿佛……真有灵韵。”柳清试探道。
云逸抬眼看了她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随即笑道：“姑娘过誉。不过是参照古籍臆想罢了。”他顿了顿，似不经意道，“说起来，姑娘可曾听闻‘云梦泽’？古籍载其地钟灵毓秀，泽中时有霞光冲霄，疑似仙家福地。”
云梦泽！柳清心中再震。这地名她太熟了，来自她怀里那本书，也来自林辰偶尔提及的远方。
“未曾听闻。”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客官对仙家福地也有兴趣？”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读奇闻，自然心生向往。”云逸笑容不变，“听闻南行三百里，泽西有镇名‘栖霞’，是观望云梦的最佳所在。若有机缘，倒想去看看。”
伙计此时修好了窗户。云逸道谢，柳清顺势告辞下楼。回到柜台，她开始胡思乱想。这书生绝非寻常！他提起云梦泽、栖霞镇，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那幅画，那枚“清心丸”……
傍晚林辰回来，柳清立刻将下午之事和盘托出，连同那玉瓶一起交给他。
林辰拔开瓶塞，只嗅了一下便立刻塞紧，脸色微沉。
“这不是药。”他声音压低，带着罕见的严肃，“我小时候跟师父走南闯北，听说过一些……江湖上关于修炼的传闻。有种东西，无色无味，但若身具灵根、正在修炼的人接触久了，会与下药者产生微妙感应，方便追踪定位。”
柳清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想标记我？为什么？”
“因为你确实在修炼，而且进展不慢。”林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之前杀虎那一下虽然侥幸，但引动的水气已经带了点‘法’的雏形。真正懂行的人，是能看出痕迹的。这书生，恐怕就是看出了点什么。”
“看出我在修炼？那他……”
“要么是某些隐秘宗门在民间搜罗有资质的弟子，见你天赋不错，想招揽。”林辰顿了顿，笑嘻嘻的声音更低，“要么……就是看你独自修炼、无人指引，动了别的心思。比如，强行带走，拿你当炉鼎……。”
“啊?”柳清感到一阵寒意，这确实有点吓人了。
“等。”林辰将玉瓶小心收进自己怀中一个贴身的布袋，“这东西不能留，我帮你扔掉。但他既已出手试探，必有后招。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记好你的账，我继续说我的书。但接下来，一步也不能错。尤其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别让他单独带你离开客栈，无论什么理由。”
窗外，暮色四合，清水镇的灯火次第亮起。
柳清心神不宁地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账本。林辰则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目光投向二楼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云逸的房间。
他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波澜。那玉瓶上的流光手法、引灵散的炼制方式……绝不是凡间江湖手段，甚至不是普通散修能有的。更像是某些有完整传承的势力，专门用于在凡间“寻苗”的制式物品。
云逸此人，谈吐间对灵气、瘴气、乃至云梦泽的提及，都太过精准。一个游学书生，怎会对这些偏门又关乎修炼的细节如此熟悉？除非……他本就来自那个世界，甚至可能就是某个宗门派出来，在凡尘中寻找有潜力弟子的“巡引使”。
林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框上轻轻敲击。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柳清的极品天灵根，在凡间是万中无一，放在仙界也是顶尖资质。一旦被确认，没有哪个宗门会轻易放过，可是他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实力的人，是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
“他看出多少了？”林辰心中默想，“是仅怀疑柳清身具灵根，还是已经隐约感知到那惊人的天赋品质？他几次三番接近试探，是想确认，还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更让他担忧的是，自己的存在是否也引起了对方注意？今日在茶楼，他讲述南疆风物时，确实掺杂了一些关于灵气流转的真实见解——那是为了故事听起来更可信，却忘了听众里可能藏着识货之人。云逸专门来打听他的师承游历，恐怕不是随口一问。
“得尽快离开清水镇。”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林辰脑海。但柳清的腿伤未愈，仓促离开反而惹人疑心。况且，若云逸真是宗门巡引，一走了之未必能甩脱，反而可能让对方更加确信他们心里有鬼。
眼下只能以静制动，加倍小心。
“林辰？”柳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安，她也看出来林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林辰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日的温和神色：“没事，先吃饭。记住我的话，凡事谨慎，但也不用太过紧张，免得反而露了痕迹。”
俩人趴在桌子上吃着饭，只是没有像往日那样畅谈，各怀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