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的腿伤好得很快，记账的活计也愈发纯熟。林辰的说书在茶楼站稳了脚跟，甚至有了不少固定的听客。云逸依旧早出晚归，没事的时候还是会去听林辰说书，有时不知道从哪带回些古籍拓片，与柳清在柜台前偶遇，也只聊些风土见闻、古籍逸事，语气温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清也不好当面驳斥他的面子。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天的接触让云逸确认了柳清和林辰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兄妹，甚至柳清对林辰不是很了解。
这几日的平静，反而让柳清心底那点不安像水底的青苔，悄然蔓延。云逸的出现太巧合，也可能早几日就发现他们了，他的目光偶尔停留时过于深邃。
而林辰……一直都对她很好，甚至不求回报。也正是这几日柳清有时间静下来思考……林辰那份不求回报的“好”，在这个陌生而现实的世界里，显得越发令人费解。
这天，林辰前脚刚出门去茶楼，云逸后脚便下了楼，手中拿着一卷刚装裱好的旧画。
“柳姑娘，可否赏鉴一二？”他笑容清浅，将画轴在柜台旁的空案上徐徐展开。
画的是月下竹林，笔墨疏淡，意境清幽。柳清对书画鉴赏仅止于皮毛，但也觉得画得很好。
“公子笔意空灵，竹影扶疏，仿佛有清风拂过。”她思考了一下谨慎地称赞。
云逸含笑摇头：“不是我画的，这是一位隐士遗墨。我观此画，尤爱其中一点。”他修长的手指虚点画中竹林深处，一间若隐若现的茅舍，“隐而不绝，独而不孤。看似远离尘嚣，实则……仍在天地规矩之中。就像一些看似超脱之物，终究难逃因果牵扯。”
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譬如修仙一途，人人向往超脱，然资质、机缘、乃至……同道侣伴，皆在因果网中。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尤其身怀异禀者，往往福祸相依，易成他人眼中‘机缘’，亦或……‘资粮’。”
“哈？”柳清心头微动，柳清也不是什么笨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逸抬眼，目光清澈地看着她：“柳姑娘可知，世间有些修炼法门，或有些急于求成之人，惯于寻那先天禀赋极佳者，以特殊手段‘借’其灵韵根基，补益自身？此法阴损，被借者轻则前路断绝，重则性命不保。而身怀‘天灵根’者，尤为上佳之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只是一段闲谈考据，“画中隐士，尚知避世以全其身。而身怀璧玉行于闹市，若是不加小心，可是很危险的。”
柳清脸色微微发白，强笑道：“呵呵，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云逸愣了一下，“林兄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你的灵根啊。”云逸张了张嘴又迟疑了一下，“但愿是云某多虑，读书读迂了。”
柳清更加疑惑了。云逸收起画卷，语气恢复温和，“林辰兄弟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他应当是知道的呀？”他看似随口一提，却是故意留下遐想，林辰见识这么多应该知道吧？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说？
临走前，他自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蓝色小瓷瓶，放在柜台上。“昨日清理旧物，偶得此‘幻神香’，里面仅有一缕，但足以让普通修士神魂颠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笑了笑，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轻叹，“真伪虚实，有时并非眼所见、耳所闻那般简单。姑娘……还是多多留意身边之人吧。”
瓷瓶冰凉，躺在掌心。柳清盯着它，仿佛盯着一条休眠的小蛇。云逸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与林辰平日的点点滴滴交织碰撞。
整个下午，柳清心乱如麻。她试图用记账来分散注意力，却屡屡出错。胡掌柜皱着眉看了她两次，终是没说什么。袖中的瓷瓶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她坐立不安。
傍晚林辰回来，从外面带了不少点心，兴致勃勃地说着茶楼里的趣事。柳清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张熟悉的脸有些陌生。他到底是谁？
这几日因为云逸的事情俩人睡在同一个有两张床屋子里，中间隔着帘子。夜里，柳清躺在床上，屋里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辗转难眠。
另一边传来林辰均匀的呼吸声。那幻神香就藏在她的枕下。要不要试探他?或许能知道一些真相，但也意味着对这段相依为命情谊的彻底背叛。不试探，以她的性格怕是会一直想着这些事情，况且万一林辰也是带着目的呢…
柳清急的额头上都出汗了。
“不管了!林辰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试一下!大不了我一个跑路!”柳清下定了决心，心里暗暗想道。
又等了一会儿，她鼓足勇气，用极轻、极颤的声音，对着林辰的方向：“林辰……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依旧只有规律的呼吸声。柳清蹑手蹑脚的走到林辰的床前。
“林辰……”柳清又轻轻的唤了一声，依旧是没有回应。
林辰是对着墙睡觉的，脑袋枕着右手。因为俩人在一间屋子睡觉，所以都是穿着白天的衣服睡觉的，因此林辰也没有盖被子。
她要把瓷瓶对着林辰的鼻子打开。于是，她缓慢的跪在床沿处，然后颤颤巍巍的拿出瓷瓶。
她右手小心的撑在床上，也许是因为紧张，她感觉自己浑身有些打颤。她轻轻弯着腰，左手拿着瓶子一点一点靠近……眼睛也紧紧盯着熟睡的林辰。
“一旦打开就没有回头路了，如果林辰真的像云逸说的那样……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算了，都到这一步了。
突然，林辰的嘴巴吧唧动了一下，柳清吓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动不敢动，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清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就在她想要继续的时候。林辰忽然一个翻身，枕着的右手顺势搂住了柳清。
柳清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感觉血都凉了半截，心跳疯狂加速，脑袋都发蒙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醒了?我该怎么解释?大半夜自己跑他床上干什么?”
等柳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林辰依然在睡着，只是俩人的姿势有些奇怪。
柳清脖子枕着林辰左胳膊，两只手扒在林辰的胸口上，紧紧贴着对方。林辰的右手搂着柳清的背，看似无力，实则把柳清紧紧的困在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