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坡，正午将至。
原本荒凉的山坡此刻早已被无数修士的身影填满，黑压压的人潮如同蚁群，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地平线。
柳清与林辰站在一块高耸的风化岩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刷新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天空不再是蓝色的，而是被各色灵光染成了五彩斑斓的画布。
在离地数十丈的低空，数百名气息强横的修士御空而立。他们大多是各中小宗门的长老，陈墨说他们修为皆在念光境以上。
有人脚踏飞剑，剑气森寒；有人坐于巨大的葫芦之上，酒香四溢；还有人身缠五彩灵蛇，吞吐毒雾。
这些人周身灵光闪烁，那是念光境强者特有的“护体念光”，以此彰显着他们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地位。
而在地面上，更是旌旗蔽日。
除去外围那些像苍蝇一样乱撞的散修，真正占据核心位置的，是各大宗门的弟子方阵。
“那是‘千机阁’的机关阵。”陈墨指着不远处一队身着黄衫的弟子，他们每十人一组，正围着一尊尊巨大的灵弩调试。
灵弩上刻满了繁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那一箭射出，凝韵境后期的修士都得被轰成渣。”
“那边是‘百花谷’。”陈墨指着另一侧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修，她们手持长剑，看似柔弱，但脚下却隐隐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困阵，花瓣飘零间暗藏杀机。
柳清运转灵目，只觉得眼前全是刺目的光团。那不仅仅是人，更是无数交织在一起的灵气力场。
整个落霞坡的灵气浓度，因为这些人的聚集，几乎变得粘稠起来。
“好大的场面……”柳清喃喃自语。
林辰嘴里依旧叼着那根狗尾巴草，靠在岩石上，眼神懒散地扫过天空，“主角应该也快来了。”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突兀地降临。就像是原本沸腾的水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平。
风停了，云止了。
“嗡——”
一声横跨天地的嗡鸣声响起。
只见极高的天穹之上，数道堪比太阳般耀眼的身影，缓缓降临。
他们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随着他们的出现，下方那数百名御空的念光境修士，竟齐齐下沉了数丈，仿佛不敢与那几位存在处于同一高度。
他们正是各大宗门的太上长老。
“这么多铸灵期的大修士。”陈墨声音发颤，“看那边，那是‘天剑门’的剑痴老祖！那是‘药王谷’的枯木尊者...”
柳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天空中，除了预想中的三大宗门老祖，还悬浮着另外五道身影。他们或盘坐于云端，或伫立于剑身，每个人身后都隐隐浮现出巨大的灵器虚影——那是铸灵境强者的标志，灵韵化形，通神天地。
但最引人注目的，依然是正中央的三位。
赤火宗赤炎老祖，红发红须，脚踩百丈赤红火龙，周身空气扭曲如水波。
寒山宫冷月仙子，白衣胜雪，赤足立于一面巨大的菱花冰镜之上，每一步落下，虚空中便生出一朵冰莲。
御尸门尸魔老人，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中，背负着一口青铜巨棺。那棺材上铁索缠绕，时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仿佛里面关押着绝世凶物。
“诸位道友。”
赤炎老祖开口了，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数万修士耳膜生疼，“云梦泽封锁百年，内里禁制已至强弩之末。今日我等联手，破此天堑，共寻大道！”
“多谢前辈。”
其余几位铸灵境大能微微颔首。
“动手！”
随着冷月仙子一声清叱，天地变色。
赤炎老祖脚下火龙咆哮而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赤红光柱，带着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狠狠撞向那五色光幕。
冷月仙子手中冰镜翻转，一道极寒光柱射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
尸魔老人身后的青铜棺盖轰然开启一丝缝隙，一只布满绿毛的枯瘦巨手探出，裹挟着滔天尸气与腐蚀之力，重重拍下。
其余几位大能也纷纷祭出灵宝，雷霆、狂风、巨木……各色神通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毫无保留地轰击在光幕最薄弱的一点。
“轰隆隆——！！！”
巨响声超越了听觉的极限，让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失聪。
柳清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剧烈起伏，仿佛变成了海浪。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紧闭嘴巴，却依然感觉心脏被那恐怖的震动挤压得快要停跳。
林辰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前，看似随意地侧了侧身，却恰好替她挡住了那股最猛烈的冲击波。
“咔嚓。”
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在轰鸣过后清晰地响起。
那笼罩了云梦泽百年的五色光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大阵，直至完全破裂。
“破了！”
“阵法破了！”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光幕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一股古老、腐朽，却又浓郁得令人窒息的灵气，如同开闸的洪水，从那缺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落霞坡。
“走！”
天空中，那几位铸灵境大能根本没有看下方一眼。赤炎老祖等人化作流光，瞬间冲入缺口，直奔云梦泽最深处而去。
随着顶层战力的消失，地面的秩序瞬间崩塌。
“冲啊！慢了就没了！”
“谁敢挡我！死！”
无数散修红着眼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那个缺口。他们没有宗门约束，没有纪律，只有对变强的渴望和贪婪。
“我们也……”李锐看得热血沸腾，拔腿就要跟上。
“等下。”林辰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竟让身为凝韵境修士的李锐动弹不得。
“林兄，再不走……”
“啊——！！！”
李锐的话还没说完，前方入口处突然传来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散修，刚一踏入那片废墟的范围，原本平静的地面突然翻涌起来。
无数根如同触手般的血色藤蔓从地下钻出，它们快如闪电，瞬间刺穿了修士们的护身灵气。
“救命！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腿！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藤蔓仿佛有灵智一般，一旦缠住人，上面的倒刺就会疯狂吸**血。
短短几息之间，几百名活生生的修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一具具干尸，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扑倒在地。
后方的人群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推搡踩踏之间，又是一片混乱。
“是‘嗜血枯荣禁’。”林辰看了一眼，声音很轻。
“什么？”柳清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紧锁，没听清林辰在说什么。
几百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哼，一群蠢货。”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身着金袍的中年修士，也是一名念光境的强者。他看着前方的惨状，冷笑一声，手中祭出一面巨大的金轮。
“都闪开！让本座来开路！”
金轮旋转，发出刺耳的啸叫，带着切割一切的锋锐之气呼啸而出，贴着地面横扫而去。
“噗噗噗——”
那些坚韧的血色藤蔓在金轮的切割下断裂纷飞，流出腥臭的汁液。金袍修士一路横推，硬生生在藤蔓丛中开出了一条十丈宽的通道。
“多谢金轮前辈！”
散修们大喜过望，再次蜂拥而入。
赤火宗、寒山宫和御尸门的弟子，并没有像散修那样。他们冷冷地看着散修们冲进去，看着他们有的踩中残留的陷阱被炸成灰，有的被角落里窜出的妖兽拖走。
直到前方几百米内都没有新的惨叫声传来，三大宗门的领队才一挥手。
“进。”
他们踩着散修的尸体，沿着被鲜血探明的道路，整齐有序地进入了云梦泽。
“看到了吗？”林辰在柳清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这就叫大宗门。普通散修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免费的问路石。”
柳清手心有些出汗。
这就是修仙界，弱者，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炮灰。
“走吧。”林辰拍了拍有些呆滞的柳清，“现在应该安全了。”
五人混在稀稀拉拉的人群末尾，跨过了那道生死界限。
一进入云梦泽，柳清便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这里面的天地竟然与外面看到的不一样。
这里的天空是灰暗的，没有太阳，只有头顶那层厚厚的、翻滚的阴云，透出一种病态的暗红。
四周的景物更是光怪陆离。
巨大的宫殿残骸并非倒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参天古树早已枯死，但枝干却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树叶是黑色的，风一吹，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地面上随处可见巨大的裂痕，裂痕深处隐隐有幽蓝色的火焰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这里的空间……是乱的。”陈墨面色凝重，拿出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疯狂乱转，“方向很难辨别。”
“好奇怪……”苏婉指着旁边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这花怎么长在石头里？”
那是一朵鲜红的花，竟然直接从一块巨大的青石内部长了出来，花瓣如同呼吸般一张一合。
“别碰！”林辰低喝一声。
苏婉吓得手一缩。
“遇到不知道的东西千万别去碰。”林辰盯着那朵花，眼神微冷，蹲下身使劲扣了几下青石边缘的泥土。
“它不是长在石头里，而是这块石头下面，应该埋着死人，它是吸食骨髓和精血长出来的。”
苏婉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退了好几步。
柳清没有说话，屏气凝神，这里的灵气很浓郁，灵目比在外面更好用。
各处都是肉眼看不见的灵气漩涡，那是破碎的阵法节点。这些东西对境界稍微高一点的修士来说没有影响，但是对于柳清来说是很恐怖的。
而大部队走的那条大路，虽然被踩出了一条道，但在尽头处，她看到了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血光。
“前面怎么了。”柳清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啊？”李锐一愣，“那边……好像又死了不少修士”
“那我们还过去吗?”苏婉已经开始有些犹豫了。
“换条路，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安全一点的地方。”陈墨一咬牙，“这地方，太诡异了。”
最终五人脱离了大部队，钻进了左侧的乱石林。陈默在运转灵目观察后觉得这边的灵气要稍微平缓一些。
乱石林里静得可怕，只有脚踩在碎石上的咔嚓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片迷雾。
“小心。”陈墨祭出长剑，走在最前面。
忽然，走在中间的苏婉惊叫一声：“陈师兄！李师弟！你们怎么不见了？”
其实陈墨和李锐就在她前面三步远，但苏婉像是瞎了一样，在那原地打转，满脸惊恐。
“是幻阵。”林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残留了一个小型的迷魂阵。不懂阵法的人走进去，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那怎么办？”李锐也慌了，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回头看不见苏婉了。
林辰没有动，还好刚才进来的时候让柳清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柳清，找阵眼。”
柳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将神识凝聚在双眼。
视野瞬间变化。
迷雾不再是迷雾，而是无数条流动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交织成网，将众人的感知屏蔽。
而在这些丝线的源头，也就是右侧的一块看似普通的黑色岩石下，有一团微弱的灵光在闪烁。
那是灵气流动的枢纽。
“右边，那块像乌龟一样的黑石头。”柳清抬手一指，“那就是源头。”
陈墨闻言，也是催动灵目，找到了那个阵眼。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长剑裹挟着灵力，狠狠刺向那块黑石。
“叮！”
一声脆响，黑石碎裂。
周围的迷雾如同潮水般退去。苏婉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发现陈墨和李锐就在她身前不远处。
柳清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林辰适时地扶住了她，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清心丸：“刚才要是慢一点，这阵法里的杀招就要启动了。”
他指了指苏婉脚边。
苏婉低头一看，只见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土壤微微翻起，几根尖锐的地刺正要冒头。
苏婉：“……”
众人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把东西交出来！”
“这是我们先发现的！”
林辰眉头一皱，拉着柳清躲到一块巨石后。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两拨人正为了几株灵草大打出手。地上已经躺了两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么快就为了点灵草打起来了?”陈墨小声嘀咕着。
“你们看那边。”林辰指着远处灵草上方，那是一只巨大的石雕蟾蜍，张着大口，舌头上放着一颗泛着红光的宝石。
“那是什么?”柳清好奇的问道。
“应该就是那个珠子影响了他们的心性。”陈墨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个东西应该能放大人的贪欲。”林辰说着捂住了想要动用灵目去观察珠子的柳清，“别瞎看。”
“嗷。”柳清把林辰的手扒拉下来，随后继续看着打斗的修士。
胜利的那一方已经斩杀了对手，正满脸贪婪地伸手去拔那灵草。
“轰！”
石雕好似活过来一般，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俩名修士进去，剩下几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咔嚓咔嚓……”
令人心生畏惧的咀嚼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剩下的几名修士回过神，转身就跑。
岩土蟾显然没吃饱，长舌如闪电般射出，又卷住几人拖回嘴里。
“跑！”陈墨低喝一声。
“别动。”林辰却死死按住柳清，声音压得极低，“它是瞎子，靠震动感知。你们现在跑，就是活靶子。”
众人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那岩土蟾吞了几人后，果然还在四处转动脑袋，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它的舌头在空气中探来探去，那颗珠子好像长在舌头上一样。
柳清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只巨兽，她在找弱点，不去看珠子看身体应该没事吧。
在她的视野里，这只岩土蟾浑身坚硬如铁，灵气流动毫无破绽。唯独……在它每次伸出舌头的时候，腹部下方三寸处，闪着光耀。
“陈师兄。”柳清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语速极快，“它腹下三寸有一处破绽，可能是催动它的核心。
陈墨握紧了剑，手心里全是汗：“太冒险了……”
“它过来了。”林辰淡淡道。
果然，那岩土蟾似乎闻到了生人的味道，缓缓向巨石这边爬来。
“拼了！”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闻言李锐和苏婉也白发出凝韵境修士的灵威。
就在岩土蟾张开大嘴，准备发出吼叫的瞬间。
“动手！”林辰低喝。
陈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手中长剑爆发出最强的灵光，整个人滑铲向岩土蟾的腹部。李锐和苏婉出剑攻击它的舌头，却发现毫无作用。
“噗呲！”
长剑精准地刺入那块核心处，直至没柄！
紧接着刚刚还疯狂摔动的舌头停在那一动不动，闪耀着红光的珠子也暗淡了下来。
柳清靠在林辰身上，腿有些发软。刚才她紧张的死死握住林辰的胳膊。
这才是进来的第一天，甚至是第一个时辰。
她看着周围那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云梦泽，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在这里，每一步都是在和死神跳舞。
“把灵草拿了吧。”林辰看了一眼那只岩土蟾的躯体，“这东西应该没什么用了。
五人稍作休整，那几株灵草是二百年份的，也算是颇为珍贵，柳清他们自然是没要。
（到底有没有真人在看呀，是真人扣个1我瞅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