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被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月光像破碎的水银泼进庙里。六个黑衣人站在门口,呈扇形散开,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有道蜈蚣般的刀疤,从左额一直划到右嘴角。
陈楠湘认出了他——黑风寨的二当家,“独眼龙”张彪。炼气九层,擅使一把鬼头大刀,死在他刀下的散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阿七吓得往陈楠湘身后缩,但手里已经握紧了陈楠湘刚给他的匕首——不是噬魂匕,是另一把普通的短刀。
“陈三爷说,请这位小兄弟去喝杯茶,”张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至于旁边那个小崽子……剁了喂狗。”
两个黑衣人立刻扑向阿七。
陈楠湘动了。
他没有拔剑,只是抬起左手——五指虚握,对着左侧扑来的黑衣人轻轻一拧。
空间扭曲。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脖子,然后狠狠一拧。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软软倒了下去。
右侧的黑衣人一愣,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半拍,够了。
陈楠湘的剑出鞘了。不是晚晴剑,而是那把乌黑的短剑——剑光如墨,在月光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从黑衣人的咽喉掠过。
血花绽放,像一朵艳丽的昙花。
张彪瞳孔骤缩:“你……”
陈楠湘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步踏出,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残影。这不是身法,是空间折叠——玄渊血脉的初级运用,能在小范围内实现短距离瞬移。
他出现在张彪身后。
剑尖抵在后心。
“陈延在哪?”陈楠湘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天气。
张彪额头冒出冷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移动的。
“在……在寨里,”他结结巴巴,“祭坛已经准备好了,三爷说,月到中天就开祭。”
“祭品是谁?”
“不……不知道,”张彪咽了口唾沫,“都是女的,十六到二十岁,从城里和周边村庄抓来的。一共……十二个。”
十二个。
陈楠湘握剑的手紧了紧。
“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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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寨建在城外五里的黑风山上。
山不高,但地势险峻,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寨门。寨墙用黑石垒成,高三丈,墙上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瞭望塔,塔里有弓箭手值守。
此刻已是丑时,月正当空。
寨子里灯火通明,却不是寻常灯火——而是诡异的绿色鬼火,悬浮在空中,把整个寨子映得像幽冥地府。
最大的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一座祭坛。
祭坛高一丈,呈圆形,用黑石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坛顶竖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少女,她们嘴里塞着布团,眼中满是惊恐的泪水。
祭坛四周,站着近百名黑衣人。为首的有三人:
陈延站在最前方,脸色依旧苍白,右臂还吊在胸前,但眼神阴鸷如毒蛇。
他左侧是个背剑大汉,身高八尺,肌肉虬结,背上那把大剑用黑布裹着,只露出血红色的剑柄——正是“血剑”陈枭。
右侧是个黑袍老者,干瘦如柴,手里拿着一根骷髅拐杖,眼眶深陷,眼珠子像两颗发绿的玻璃球。这是黑风寨的大当家,“鬼叟”孙不二,筑基初期修为。
“时辰快到了,”孙不二抬头看月,“还差一刻钟。”
陈延点头:“等月亮升到最高点,就开始血祭。这次一定要成功——族长说了,只要血炼成功,就赐我一枚‘破障丹’,助我突破筑基。”
“陈执事放心,”陈枭的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话音刚落,寨门外传来喧哗。
一个黑衣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二当家回来了!还带了……带了两个人!”
陈延皱眉:“两个人?”
张彪走进广场,他身后跟着陈楠湘和阿七。只不过张彪是被陈楠湘用剑抵着后背逼进来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背后的剑往前多送一寸。
“三爷……”张彪脸色惨白,“我……”
“废物,”陈延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陈楠湘脸上,“戴了面具?有意思。不过你那点伪装,在我眼里跟没穿衣服一样。”
陈楠湘撕下面具。
人皮面具落地,露出他原本的面容——清秀,苍白,眼神冰冷如霜。
祭坛上,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拼命挣扎,眼泪夺眶而出。
陈楠湘也看到了她。
那个女孩……他认识。
是青石村东头李铁匠的女儿,李小草。和他同岁,小时候经常一起上山采药。三年前李家搬去了邻县,怎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陈延笑了,“这十二个祭品,都是从你生活过的地方抓来的。青石村、邻县、甚至寒山寺附近的村子——凡是和你有一丁点关系的人,都在我们的名单上。”
陈楠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为什么要抓她们?”
“因为血祭需要‘因果之血’,”孙不二阴恻恻地开口,“与你因果越深的人,血祭效果越好。这些女孩,要么是你的旧识,要么是你爹娘故友的后人。用她们的血炼成的‘血魂丹’,能最大限度激发你体内的玄渊血脉——然后抽出来,为我所用。”
原来如此。
根本不是普通的血祭,是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你以为我会为了救她们,自投罗网?”陈楠湘问。
“你会,”陈延肯定地说,“因为你和你爹一样蠢——明明可以逃走,却非要回来救人。你娘当年也是这样,为了救几个不相干的村民,暴露了行踪。”
陈楠湘握剑的手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愤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祭坛上的李小草,又看了一眼其他十一个少女——她们都还年轻,最大的不过二十,最小的才十六。她们不该死。
“放了她们,”他说,“我跟你走。”
“不行,”陈延摇头,“血祭必须进行。不过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送她们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陈楠湘笑了。
笑得冰冷,笑得绝望。
“那就不用谈了。”
话音落,他动了。
但不是冲向陈延,而是冲向祭坛!
“拦住他!”陈延厉喝。
十几个黑衣人同时扑向陈楠湘。他们都是炼气期修士,动作迅捷,刀光剑影瞬间封死了所有去路。
但陈楠湘根本没打算硬闯。
他在距离祭坛还有三丈时,忽然停下,双手合十,然后猛地向两侧拉开。
就像拉开一扇无形的门。
一道漆黑的裂隙,凭空出现在他与祭坛之间。
裂隙只有三尺宽,但深不见底,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最先冲到的两个黑衣人收势不及,一头撞进裂隙——
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消失了。
就像被一张看不见的嘴吞掉了。
“空间裂隙!”孙不二脸色大变,“你不是刚觉醒吗?怎么可能操控得这么熟练?!”
陈楠湘没回答。他额头渗出冷汗,颈后的胎记灼烫如火。强行打开三尺裂隙,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灵气,而且必须持续输出才能维持。
但他没停。
他一步步走向裂隙,然后——走了进去。
不是被吞噬,而是主动进入。
裂隙吞没了他。
广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陈延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小子要做什么。
三息之后,裂隙的另一端——祭坛顶端,空间一阵扭曲。
陈楠湘从虚空中踏出,出现在李小草身边。
“小草,别怕,”他低声说,一剑斩断绳索。
李小草嘴里的布团掉出来,她哭着喊:“楠湘哥!快跑!他们……”
“先救其他人。”
陈楠湘动作不停,晚晴剑在他手中化作一片乌光,瞬间斩断了另外三根柱子上的绳索。四个女孩摔在地上,但都还能动。
“跳下去!”陈楠湘指着祭坛边缘,“下面有软垫!”
他早就观察过了——祭坛下堆着些干草和兽皮,应该是准备用来接祭品血的。虽然不高,但足够缓冲。
“想走?”陈枭冷哼一声,拔出背后的巨剑。
剑身完全出鞘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不是染上去的血,而是剑本身就散发着血光。剑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此刻正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血剑·斩!”
一道血红色的剑气冲天而起,直劈祭坛。
陈楠湘脸色一变。他挡不住这一剑,如果硬接,他和四个女孩都会死。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再次打开裂隙——不是防御,而是……吞噬。
血色剑气斩入裂隙,就像泥牛入海,消失无踪。但陈楠湘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强行吞噬筑基中期的全力一击,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快跳!”他嘶吼。
四个女孩终于反应过来,互相搀扶着跳下祭坛。下面果然有软垫,虽然摔得不轻,但都还活着。
“阿七!”陈楠湘朝着寨门方向大喊。
早就潜伏在阴影里的阿七立刻现身。他贴着隐息符,像只灵巧的猴子,窜到祭坛下,扶起四个女孩:“跟我来!”
“拦住他们!”孙不二拐杖一跺,地面裂开,数根白骨尖刺破土而出,刺向阿七。
陈楠湘咬牙,左手按在祭坛地面。
空间震荡。
以他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空间像水波一样扭曲。白骨尖刺在接近阿七时,突然转向,刺进了旁边的墙壁。
“空间操控!”孙不二震惊,“他才炼气期,怎么可能……”
“别管那么多!”陈延拔剑,“一起上!今天必须拿下他!”
陈枭、孙不二、陈延,三人同时出手。
血剑再斩!
骷髅拐杖化作一条白骨蟒蛇,张口咬来!
陈延的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心脏!
三面夹击,避无可避。
陈楠湘闭上了眼睛。
不是等死,是在感受——感受颈后胎记的灼热,感受体内血脉的沸腾,感受空间在呼吸。
然后,他睁眼。
双手向两侧一撕——
这一次,不是打开一道裂隙。
是打开了一个……领域。
以陈楠湘为中心,方圆五丈内的空间,变了。
月光不再是银色,而是变成诡异的暗红。空气变得粘稠,像沉在水银里,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地面上的影子开始蠕动,像活过来的墨汁。
“这是……”陈枭的脸色第一次变了,“玄渊领域?!不可能!至少要元婴期才能……”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动作慢了十倍。
不,不是他慢了,是这片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变了。陈楠湘周围的时间正常,但领域内其他人的时间,都被大幅度延缓。
血剑的斩击慢得像蜗牛爬行。
白骨蟒蛇像被冻在琥珀里。
陈延的剑尖距离陈楠湘的心脏只有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陈楠湘自己也不好受。七窍都在流血,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像一件随时会碎掉的瓷器。强行展开领域,代价是他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但他没停。
他一步一步,走到陈延面前。
“这一剑,”他轻声说,“是为我爹娘。”
晚晴剑刺出。
乌黑的剑身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陈延的胸膛。不是心脏,是丹田——他要废掉陈延的修为,让他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
陈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想挣扎,但在领域内,他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剑尖刺入丹田的瞬间,陈楠湘手腕一拧。
咔嚓。
像鸡蛋破碎的声音。
陈延全身的灵气开始疯狂外泄,像漏气的气球。他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头发变白,脸上爬满皱纹——从一个中年人,瞬间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不……”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陈楠湘拔出剑,转身走向陈枭。
血剑的斩击还在空中缓慢推进,距离陈楠湘的头颅只剩一尺。但这一尺,在天壤之别的时间流速下,永远也到不了。
“这一剑,”陈楠湘举起剑,“是为阿囡。”
晚晴剑斩向血剑。
不是硬碰硬,而是斩在血色剑气的薄弱处——玄渊领域让他能“看见”能量的流动轨迹,看见剑气的结构弱点。
咔嚓!
血剑剑气应声而碎,化作漫天血雾。陈枭手中的巨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本命法器受损,陈枭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
陈楠湘没停,剑势一转,刺向陈枭的右肩——那是他握剑的手。
但就在剑尖即将刺中的瞬间——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不是从广场上传来,是从……天空中。
陈楠湘猛地抬头。
夜空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悬浮在空中,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袍,白发白须,面容慈祥得像邻家老爷爷。
但他一出现,整个领域就开始剧烈颤抖。
像一张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要撕碎。
“领域不错,”老者缓缓降落,双脚离地三尺悬浮,“可惜,你太弱了。”
他伸出手,对着陈楠湘的领域轻轻一点。
就像戳破一个肥皂泡。
啪。
领域碎了。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空间恢复正常,暗红色的月光也恢复正常。
陈楠湘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哇地喷出一大口血。他感觉全身骨头都碎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三……三长老!”陈延瘫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爬向老者,“您终于来了!”
陈氏三长老,陈玄明。
元婴期大修士。
陈楠湘听说过这个名字——陈氏有五大长老,都是元婴期,三长老陈玄明主修空间法术,据说已经触摸到“缩地成寸”的门槛。
难怪能轻易破开他的领域。
“废物,”陈玄明瞥了陈延一眼,“连个炼气期的小子都拿不下,还让人废了修为。”
“他……他太诡异了……”陈延哭丧着脸。
陈玄明没再理他,目光落在陈楠湘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但陈楠湘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先天玄渊体,”陈玄明点头,“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可惜,你不该觉醒。”
他抬起手,五指虚握。
陈楠湘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提到了半空。喉咙被扼住,无法呼吸,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放开他!”阿七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手里握着匕首,刺向陈玄明。
陈玄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轻轻一弹指。
阿七就像被一辆狂奔的马车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了一面墙壁,埋在砖石下,生死不知。
“阿七!”陈楠湘嘶吼,拼命挣扎,但毫无用处。
“别急,”陈玄明说,“等我抽出你的血脉,炼成‘破界符’,就送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伸出另一只手,对着陈楠湘的胸口虚抓。
陈楠湘感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在撕扯他的心脏——不,不是心脏,是心脏深处那个漩涡,那个血脉核心。
剧痛。
比化血丹的痛苦强烈百倍。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钩,钩住他的灵魂,要一点点扯出来。
“啊————!!!”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皮肤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鲜血从裂痕中渗出,把他染成一个血人。
祭坛上,还绑着八个少女。李小草看着这一幕,哭得撕心裂肺:“楠湘哥!楠湘哥!”
其他女孩也在哭。
整个广场上,只有陈玄明冷漠的声音在回荡:
“三千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一个完全觉醒者。只要抽干你的血脉,我就能打开玄渊裂隙的最深层,取出里面的上古传承……到时候,别说陈氏,整个玄界都要匍匐在我脚下!”
原来如此。
陈氏要的不是简单的宝藏,是上古传承。是能让他们称霸玄界的力量。
陈楠湘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看到了爹娘的笑脸,看到了阿囡伸着小手要糖糕,看到了了尘大师悲悯的眼神,看到了林清雪苍白的脸……
要死了吗?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
怀里的血玉,忽然烫得惊人。
那是一种灼烧灵魂的烫。
陈楠湘猛地清醒过来,低头看向胸口——血玉不知何时已经从怀里滑出,悬浮在他胸前,散发着刺目的红光。
玉佩中心的红色,原本只占据一半面积,此刻却在疯狂扩散。
七成、八成、九成……
最后,整块玉佩都变成了血红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是……”陈玄明脸色第一次变了,“苏晚晴的血玉?!她竟然把这个留给了你!”
他想收回手,但已经晚了。
血玉炸开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一种能量的爆发——以血玉为中心,一圈暗红色的波纹扩散开来,瞬间席卷整个广场。
波纹所过之处,空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震荡。
陈玄明闷哼一声,连退三步,那只无形的大手也被震散。陈楠湘摔在地上,大口喘气。
血玉炸开后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团血雾,悬浮在半空。血雾蠕动、收缩,最后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个女人。
她穿着素白的长裙,长发及腰,面容绝美但苍白,眼神温柔而悲伤。她就那样悬浮在空中,像一抹月光凝成的幻影。
“娘……”陈楠湘呆呆地看着她。
没错,虽然他从没见过亲生母亲,但血脉深处的感应告诉他——这就是苏晚晴。是那个生下他,又为了保护他而被囚禁十七年的女人。
“晚晴……”陈玄明的表情复杂,“你竟然在血玉里留了一缕残魂。”
苏晚晴的虚影没有理他,而是低头看向陈楠湘。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心疼,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湘儿,”她开口,声音空灵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不起,娘不能陪在你身边。”
“娘……”陈楠湘想爬起来,但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听着,”苏晚晴的声音急促起来,“血玉只能维持我三十息的时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清楚——”
“第一,玄渊血脉的诅咒有解。破解之法在裂隙最深处,你需要找到‘净化池’。但去之前,必须先达到元婴期,否则必死无疑。”
“第二,你爹没死。他被囚禁在‘九幽寒狱’,那是天机阁最深的牢房。救他需要‘破界令’,破界令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陈玄明动手了。
“残魂而已,也敢放肆!”他双手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在空中成型,“拘魂术!”
金色锁链从法阵中伸出,缠向苏晚晴的虚影。
苏晚晴没有躲,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陈楠湘,眼中满是不舍和决绝。
“湘儿,活下去。”
她说。
然后,她转身,迎向金色锁链。
不是被拘,而是主动撞了上去。
“娘!不要!”陈楠湘嘶吼。
但已经晚了。
苏晚晴的虚影在接触到锁链的瞬间,轰然炸开。不是被拘魂,是自爆残魂——用最后的力量,给陈楠湘争取一线生机。
残魂自爆的冲击波,比刚才血玉的波纹强烈十倍。
整个黑风寨都在震动,祭坛开始崩塌,寨墙出现裂缝。陈玄明被震得气血翻涌,不得不全力防御。
就是现在!
陈楠湘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冲向祭坛。
不是逃,是救人。
他冲到祭坛顶端,晚晴剑连挥,斩断了剩下八根柱子上的绳索。八个女孩摔在地上,他来不及一个个扶,只能大喊:
“能动的自己跑!往寨门跑!”
然后他冲向阿七被埋的地方,徒手扒开砖石。
阿七还活着,虽然满身是血,但还有呼吸。
“阿七!醒醒!”陈楠湘把他背起来。
“陈……陈大哥……”阿七虚弱地睁开眼睛,“我……我没死……”
“别说话,我带你走。”
陈楠湘背起阿七,又看了一眼广场——陈玄明还在抵挡残魂自爆的余波,陈枭和孙不二也都受伤不轻,其他黑衣人更是死伤一片。
机会。
他转身就跑,不是往寨门,而是往后山——那里有他和阿七计划好的逃生路线。
但刚跑出几步,身后传来陈玄明暴怒的声音:
“想走?!”
一只金色大手从天而降,抓向陈楠湘。
避不开了。
陈楠湘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住手。”
又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陈玄明,也不是陈氏的人。
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色大手停在半空。
陈玄明猛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寨门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容貌极美,但美得没有温度,像冰雕玉琢而成。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透明如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冰蓝色的,看人时没有任何感情,像在看死物。
“冰魄剑……林素衣!”陈玄明脸色大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素衣。
陈楠湘听过这个名字——“冰魄仙子”林素衣,玄界四大仙子之一,元婴中期修为,寒月宗宗主亲传弟子。她怎么会来黑风寨?
“我路过,”林素衣的声音没有起伏,“看到这里有人动用禁忌血祭,过来看看。”
“这是我陈氏内部事务,”陈玄明咬牙,“还请仙子不要插手。”
“血祭是玄界公敌,”林素衣说,“按律,见者可诛。”
她抬起手中的冰魄剑。
剑尖指向陈玄明。
空气温度骤降,地面开始结霜,连月光都仿佛被冻结了。
陈玄明脸色变幻不定。他虽然是元婴期,但只是初期,而林素衣是中期,还手持寒月宗镇宗之宝冰魄剑,真打起来,他胜算不大。
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这里和林素衣开战,消息传出去,陈氏动用血祭的事就会曝光。到时候别说称霸玄界,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都难说。
“好,”他最后咬牙,“今天我给寒月宗一个面子。”
他收起金色大手,退后一步。
林素衣这才看向陈楠湘。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察觉到了他体内的玄渊血脉,但没有点破。
“带着你的人,离开。”她说。
陈楠湘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背起阿七,带着还能动的少女们,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
陈玄明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但他没敢动。
因为林素衣的剑,还指着他。
后山小路崎岖难行。
陈楠湘背着阿七,身后跟着八个惊魂未定的少女。李小草伤势最轻,主动搀扶着一个腿受伤的女孩。
他们不敢停,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才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停下。
陈楠湘把阿七放下,检查他的伤势——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出血,但性命无碍。他给阿七喂了一粒回灵丹,又用草药简单包扎。
“陈大哥……”阿七虚弱地开口,“那个人……是你娘?”
陈楠湘沉默点头。
“她……救了我们。”
“嗯。”
“那她……”
“消失了,”陈楠湘说,“残魂自爆,魂飞魄散。”
他说得很平静,但阿七看到他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
八个少女围坐在山洞里,都在低声啜泣。她们是获救了,但还有很多问题——家在何方?家人是否安全?以后怎么办?
陈楠湘看向她们,深吸一口气。
“你们家在哪儿?”他问。
少女们报出地址,大多在青石村附近,也有邻县的。
“我会送你们回去,”陈楠湘说,“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李小草问。
“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陈楠湘说,“包括你们的家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被山贼掳走,后来趁乱逃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说实话,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会死。”
少女们脸色煞白。
“陈氏不会放过你们的,”陈楠湘继续说,“他们会灭口,会斩草除根。唯一的生机,就是装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小草咬着嘴唇:“那你呢?你怎么办?”
陈楠湘没回答。
他走到洞口,看向黑风寨的方向。
寨子还在,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林素衣那一剑,不仅逼退了陈玄明,还顺手毁了血祭祭坛。此刻晨光中,还能看到袅袅黑烟升起。
娘用残魂换来了他的生机。
林素衣的出现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但陈氏不会罢休。陈玄明不会罢休。
他们会继续追杀,会变本加厉。
而且……爹还活着。
在九幽寒狱。
他要去救他。
“阿七,”陈楠湘转身,“等你能走了,就带她们回城,找林清雪。她会安排你们回家。”
“那你呢?”
“我要去一个地方,”陈楠湘说,“一个……必须去的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那卷羊皮地图——了尘给他的玄渊裂隙地图。
地图上标注的红点,在极北之地,距离黑风城至少三万里。
那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找到净化池,破解血脉诅咒,然后变强——强到能救出父亲,强到能向陈氏和天机阁复仇。
“陈大哥,”阿七挣扎着坐起来,“带我一起。”
“你会死。”
“我不怕。”
陈楠湘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三天前的自己。
“等你筑基,”他说,“如果你还能找到我,我就带你。”
阿七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筑基!一定会找到你!”
陈楠湘笑了,笑得很淡,但很真。
他从背包里取出剩下的干粮和灵石,分给少女们,又给阿七留了一份。
“保重。”
他说完,转身走出山洞。
晨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很孤独,但很坚定。
他朝着北方走去。
一步,两步。
没有回头。
山洞里,阿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喊:
“陈大哥!十年后!我一定会变强!强到能帮你!”
陈楠湘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停。
他只是举起手,挥了挥。
像告别,也像约定。
晨光渐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三万里路,才刚刚踏上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