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行

作者:卓源琦 更新时间:2025/12/4 23:29:38 字数:9487

第三十七天,雪停了。

陈楠湘站在一座无名雪山的山脊上,低头看着手掌。掌心的皮肤冻得发紫,裂开数道血口,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寒冷已经麻木了神经。

血玉自爆后,玄渊血脉的暴走反而更频繁了。每天夜里,颈后的胎记都会灼烫如烙铁,暗红色的纹路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他不得不每隔三天就用晚晴剑在手臂上划一道口子,放掉一些“污血”——那些暗红色的、粘稠的、带着空间波动的血。

放血能暂时缓解,但治标不治本。

林清雪给的化血丹只剩一粒,回灵丹早已用完。背包里的干粮三天前就吃光了,最后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他分作六份,每天啃一小口。

抬头看向北方。

地图上的红点还很远,至少还有两万里。按现在的速度,至少要走上一年——前提是他能活着走到。

“不能死,”他喃喃自语,“还不能死。”

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找到净化池,破解诅咒。

要救出父亲。

要报仇。

他从山脊上滑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及膝的积雪里。靴子早就破了,用兽皮勉强裹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脚冻伤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黄昏时分,他看到了火光。

不是幻觉,是真的火光——从一处山坳里透出来,隐约还能看到帐篷的轮廓。

有部落。

陈楠湘犹豫了一下。三十七天的独行,让他对任何人都有本能的戒备。但篝火意味着温暖,意味着食物,意味着……可能活下去。

他摸了摸腰间的晚晴剑,剑身冰凉。

“去看看。”

部落不大,只有十几顶兽皮帐篷,围着一堆篝火。帐篷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篝火旁坐着七八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兽皮衣服,脸上涂着白色油彩。他们围着火堆,在烤一头鹿,肉香飘出很远。

陈楠湘躲在岩石后观察。

这些人不是普通猎户——他们身上有灵力波动,虽然不强,但确实是修士。最中央那个老者,应该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正犹豫要不要现身,身后忽然传来破空声。

他猛地转身,晚晴剑已经出鞘——但剑停在半空。

因为抵在他咽喉上的,是一支冰蓝色的箭矢。箭矢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箭尖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冰晶。

持箭的是个少女。

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白色兽皮衣,头上戴着狼皮帽,露出一张清秀但冰冷的脸。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像结冰的湖面。

“你是谁?”少女开口,声音清脆如冰凌碰撞,“为什么窥探我们?”

陈楠湘没动。他能感觉到,这支箭不是凡物——箭身刻着符文,箭尖蕴含着一股奇异的寒冰之力,一旦射出,他挡不住。

“迷路的旅人,”他说,“看到火光,想讨点吃的。”

“撒谎,”少女冷笑,“你身上的血腥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而且……你体内有‘那个东西’的气息。”

那个东西?

陈楠湘心头一紧:“什么东西?”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部落方向吹了声口哨。

很快,篝火旁的人都围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筑基老者,他走到陈楠湘面前,仔细打量他,然后目光落在他颈后——那里,胎记正在发烫,透过衣领能看到暗红色的微光。

“玄渊血脉,”老者缓缓开口,“而且是……完全觉醒者。”

陈楠湘瞳孔骤缩:“你们是谁?”

“雪狼部,”老者说,“守墓人的……外围守护者。”

守墓人。

又是这个称呼。

陈楠湘握紧了剑:“你们认识我娘?苏晚晴?”

老者的表情变了。他挥手示意少女放下箭,然后深深看了陈楠湘一眼。

“你娘,”他说,“是我们雪狼部三百年来最尊贵的客人。她救过我们全族的命。”

篝火旁,鹿肉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进火堆,溅起火星。

陈楠湘坐在老者对面,裹着一件厚厚的狼皮袍子,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汤很烫,但他顾不上,大口大口地喝着——三十七天来第一口热食。

少女坐在他对面,依旧冷冷地看着他。她叫白月,是雪狼部首长的孙女,也是部落最年轻的猎手。

“十七年前,”老者——部落首长白山——缓缓开口,“你娘带着刚出生的你,逃到这片雪原。那时她受了重伤,怀里抱着你,身后是陈氏和天机阁的追兵。”

“我们部落当时正在迁徙,遇到了她。按理说,不该管这种闲事——陈氏和天机阁,我们惹不起。”

“但她给了我们一样东西。”

白山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盒子里是一块冰蓝色的晶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晶石中央冻结着一滴血——暗红色的血。

“这是‘冰魄血晶’,”白山说,“你娘用她的血,混合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炼成的宝物。能镇压寒毒,庇佑族人不受极寒侵蚀。”

“我们雪狼部世代生活在雪原,但每隔三代,族人就会患上‘寒髓症’——血液逐渐冻结,最后变成冰雕。你娘的这块血晶,救了我们全族三百多条命。”

陈楠湘看着那滴血。

那是娘的血。

“她在这里住了多久?”

“三个月,”白山说,“养好伤后,她把你托付给了山下的村民,然后独自离开。临走前,她给了我这个。”

他又从木盒底层取出一卷羊皮纸。

陈楠湘展开羊皮纸——上面是一幅地图,但不是了尘给的那幅。这幅地图更详细,标注了从雪原到玄渊裂隙的路线,还有沿途的危险区域和补给点。

地图的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若吾儿至此,请助之。苏晚晴绝笔。”

娘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陈楠湘的鼻子有些发酸,但他忍住了。

“你们知道玄渊裂隙在哪吗?”他问。

白山和白月对视一眼。

“知道,”白山点头,“但我们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那是死路,”白月插话,“玄渊裂隙周围三百里是‘绝灵禁地’,灵气枯竭,妖兽绝迹。而且那里有上古残留的杀阵,元婴期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我必须去,”陈楠湘说,“我娘留了线索,破解血脉诅咒的方法就在那里。”

“诅咒?”白山皱眉,“什么诅咒?”

陈楠湘简单说了玄渊血脉的三十年大限。

白山听完,沉默了很久。

“你娘……没提过这个,”他最后说,“但她确实说过,玄渊裂隙深处有‘净化池’。可她也警告过——未到元婴,不可入内。”

又是元婴。

陈楠湘现在才炼气七层——黑风寨一战虽然险死还生,但也让他在生死间突破了两层。可炼气到元婴,中间隔着筑基、金丹两个大境界,正常修士要花上百年甚至更久。

他没有百年。

最多十八年。

“有没有……速成的办法?”他问。

白月冷笑:“修仙哪有速成的?除非你想走邪路——比如血祭、夺舍、或者……”

她忽然停住,看向爷爷。

白山叹了口气:“确实有一个办法,但……比死还难受。”

“什么办法?”

“冰渊炼体,”白山说,“雪原深处有一座万年冰渊,那里的寒气能冻结一切,包括你的血脉。如果你能在冰渊底部待上三年,用极寒强行压制血脉成长,或许能延缓诅咒发作。”

“三年?”

“三年只是开始,”白山说,“三年后,你需要每十年回冰渊一次,每次待一年,直到你突破元婴。否则血脉会反噬得更厉害——就像压紧的弹簧,一旦松开,弹得更高。”

陈楠湘懂了。

这是饮鸩止渴。用极寒压制血脉,确实能延缓诅咒,但也会让每次反噬更剧烈。而且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否则必死无疑。

“成功率多少?”

“三成,”白山说,“七成是人死在冰渊里——要么冻死,要么被寒气侵蚀成冰雕。剩下三成里,又有两成会在十年后第一次反噬时爆体而亡。真正能活到元婴的……百中无一。”

百中无一。

但总比十三年后必死要好。

“带我去冰渊,”陈楠湘说。

白月猛地站起来:“你疯了?!那地方连我爷爷都不敢深入!”

“我没疯,”陈楠湘看着她,“我只是……没得选。”

白山看了他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明天出发,”他说,“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养好伤——你现在这样,走不到冰渊就会死在半路。”

他指了指陈楠湘脚上冻裂的伤口,又指了指他手臂上那些放血留下的疤痕。

“白月,带他去药帐。”

药帐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白月动作麻利地烧热水,捣药草,然后用一把小刀刮掉陈楠湘脚上冻坏的腐肉。刀很快,她下手也很稳,但陈楠湘还是疼得额头冒汗。

“忍着,”白月头也不抬,“冻伤不及时处理,整只脚都会烂掉。”

“谢谢。”

“不用谢我,”白月说,“要不是你娘救过我们,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她嘴上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一些。

处理完脚伤,她又检查陈楠湘手臂上的伤口。那些放血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自残?”她皱眉。

“放血,”陈楠湘解释,“血脉暴走时,不放血会爆体。”

白月沉默了一会儿,从药柜里取出一罐黑色的药膏。

“这是‘雪蟾膏’,用万年冰蟾的毒腺炼成,能暂时冻结经脉,减缓血流,”她把药膏涂在陈楠湘手臂上,“但毒性很强,用多了会损伤根基。”

药膏涂上去的瞬间,陈楠湘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手臂蔓延到全身。但紧接着,体内那个躁动的漩涡真的安静了一些。

有效。

“这药膏……很珍贵吧?”他问。

“一罐要猎杀十只冰蟾,”白月说,“冰蟾是二阶妖兽,狡猾得很,我们部落一年也抓不到几只。”

“那你还给我用?”

白月盖上药罐:“就当还你娘的人情。”

她转身去整理药草,背对着陈楠湘。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药杵捣药的声音。

“你娘……”白月忽然开口,“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楠湘愣了一下:“我……没见过她。出生后她就把我托付给了别人,直到前阵子,才见到她的一缕残魂。”

白月停下动作。

“残魂?”

“嗯,”陈楠湘简单说了黑风寨的事,“她用最后的力量,救了我。”

白月转过身,眼神复杂。

“我见过她,”她说,“虽然那时我还小,只有三岁,但我记得——她抱着你,站在雪地里,头发和睫毛都结着冰霜,但笑得很温柔。”

“她……笑了?”

“嗯,”白月点头,“她说:‘这孩子以后一定会很坚强。’”

陈楠湘低下头。

鼻子又酸了。

“她还说,”白月继续说,“如果以后这孩子来了雪原,让我照顾他——她说:‘那孩子太孤独了,需要朋友。’”

朋友。

陈楠湘抬起头,看着白月。

少女的脸在油灯下显得柔和了一些,浅蓝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所以,”白月说,“明天去冰渊,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陈楠湘立刻拒绝,“太危险了。”

“没有我带路,你根本找不到冰渊入口,”白月说,“而且冰渊里的寒气会形成幻阵,没有雪狼部的‘冰心诀’,你会迷失在里面,永远走不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白月打断他,“这是你娘的嘱托,也是我的决定。”

她说完,转身走出帐篷,留下陈楠湘一个人愣在原地。

夜深了。

陈楠湘躺在药帐的兽皮垫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着娘,想着爹,想着青石村的爹娘和阿囡,想着了尘,想着林清雪和阿七,想着黑风寨那些无辜的少女。

还有……白月。

这个才认识几个时辰的少女,为什么会愿意为他冒险?

真的是因为娘的嘱托吗?

他摸出怀里那卷地图,借着帐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看。

地图很详细,甚至标注了几条隐秘的小路。其中一条,旁边有一行小字备注:

“此路有冰魄狼群,慎行。若遇险,可出示血晶。”

冰魄狼,三阶妖兽,相当于筑基期修士。而且狼是群居动物,一旦遇上,就是数十上百只。

陈楠湘握紧了地图。

明天,会顺利吗?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去。

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

第三天清晨,他们出发了。

白山亲自送行,给了陈楠湘三样东西:

第一样,一件雪狼皮大氅,用特殊手法鞣制,能抵御零下五十度的严寒。

第二样,一袋“火炎石”,捏碎能产生高温,持续一个时辰。

第三样,一块兽骨令牌,刻着雪狼部的图腾。

“这令牌能让你在雪原上的其他部落得到帮助,”白山说,“我们雪狼部虽然不大,但在这片雪原上,还是有些朋友。”

陈楠湘郑重接过。

白月也准备好了。她背着一张冰蓝色的长弓,腰挂箭囊,箭囊里只有十支箭——但每支箭的箭尖都泛着寒光,显然不是凡品。

“走吧,”她说,“冰渊在三百里外,以我们的速度,至少要走上五天。”

三百里,在平原上不算远。但在雪原上,在及腰的深雪里,在随时可能遭遇妖兽和暴风雪的环境里,这是一段生死之路。

第一天还算顺利。

白月对地形很熟悉,带着陈楠湘避开了几处妖兽巢穴。傍晚时,他们找到一个冰洞过夜。

冰洞里,白月生起一小堆火——用火炎石点燃的,火焰是蓝色的,温度极高,但燃烧时间很短。

“省着点用,”她说,“火炎石只有十颗。”

陈楠湘点头,从背包里取出干粮——是雪狼部给的肉干和糌粑,虽然粗糙,但能填饱肚子。

“你为什么这么熟悉路线?”他问。

“我每年都要去冰渊一次,”白月说,“取‘冰心莲’——那是冰渊特有的灵药,能压制寒髓症。部落里每年都有族人发病,需要冰心莲续命。”

“你一个人去?”

“以前是爷爷带我去,”白月拨弄着火堆,“去年开始,我一个人去。爷爷老了,腿脚不便。”

陈楠湘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

这个少女,比他想象中更坚强。

“你多大了?”他问。

“二十,”白月说,“比你大三岁。”

“你怎么知道我十七?”

“我爷爷说的,”白月看了他一眼,“他说你娘抱着你来部落时,你刚满月。那是十七年前的冬天。”

十七年。

时间过得真快。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雪原?”陈楠湘问,“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白月沉默了一会儿。

“想过,”她说,“但我不能走。部落需要我,族人需要我。而且……我爹娘都死在雪原上,我想守着他们守护过的地方。”

“怎么死的?”

“十年前,一队修士路过雪原,看上了我们部落的‘冰魄矿’,想强占。我爹娘带着族人抵抗,最后……”白月的声音低下去,“被杀了。那队修士,穿着黑袍,袖口绣着银线纹路。”

黑袍,银线纹路。

陈氏的人。

陈楠湘握紧了拳头。

“我会报仇的,”他说,“为你们部落,也为我自己。”

白月抬头看他,浅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火光。

“那你得先活下来,”她说,“冰渊……比陈氏可怕得多。”

第二天,他们遇到了第一场暴风雪。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能见度不足三丈。气温骤降到零下四十度,连呼吸都感觉肺在结冰。

“找个地方躲躲!”白月大喊,但声音被风声吞没。

陈楠湘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前方有一处岩壁。他拉住白月,指向那边。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岩壁,终于找到一个浅洞。洞很浅,只能勉强容身,但至少能挡住风。

白月蜷缩在角落里,嘴唇冻得发紫。陈楠湘脱下雪狼皮大氅,盖在她身上。

“你……”白月想推辞。

“我有玄渊血脉,抗寒能力比你强,”陈楠湘说,“你留着。”

这不是假话——玄渊血脉虽然暴走时会灼热,但平常状态下,确实能帮他抵御部分严寒。而且他体内的那个漩涡,像个小火炉,源源不断散发出热量。

白月没再推辞,裹紧大氅。

暴风雪持续了两个时辰。

等风停雪歇,天已经黑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惨白的光。

“今晚走不了了,”陈楠湘说,“就在这过夜吧。”

白月点头,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分给陈楠湘一半。

两人默默吃着。

忽然,白月抬起头,耳朵动了动。

“有东西。”

陈楠湘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狼嚎,不是一只,是一群。而且声音在迅速靠近。

“冰魄狼群,”白月脸色一变,“至少二十只。”

她抓起长弓,搭箭上弦。

陈楠湘也拔出晚晴剑。

很快,狼群出现在视野里。

它们通体雪白,眼睛是冰蓝色的,奔跑时四爪踏雪无痕,像一团团移动的雾气。个头比普通狼大一圈,每只都有小牛犊那么大。

领头的是只巨狼,肩高超过五尺,额头上有一道月牙形的银色纹路。

“狼王,”白月低声说,“三阶巅峰,相当于筑基大圆满。”

麻烦了。

陈楠湘现在炼气七层,白月炼气九层,两人加起来也不是狼王的对手,更别说还有二十多只二阶的普通冰魄狼。

狼群呈扇形围了上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白月先出手。

一箭射出,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冰蓝色轨迹,正中一只普通冰魄狼的眉心。那狼哀嚎一声,倒地毙命。

但这一箭也激怒了狼群。

狼王仰天长啸,二十多只狼同时扑上!

陈楠湘迎了上去。

晚晴剑在他手中化作一片乌光,剑锋划过,带起一蓬蓬血花。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这些狼的皮毛异常坚韧,剑砍上去像砍在牛皮上,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

而且伤口流出的不是血,是冰蓝色的液体,落地即冻成冰晶。

“它们的弱点在眼睛和腹部!”白月一边射箭一边喊。

陈楠湘立刻改变策略,专攻狼眼。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很快就被狼群包围。一只冰魄狼从侧面扑来,他躲闪不及,左肩被狼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没有流血,而是迅速结冰——冰魄狼的爪子带有极寒属性,能冻结伤口。

“陈楠湘!”白月想冲过来救他,但被三只狼缠住。

狼王看准机会,一个纵跃,扑向陈楠湘!

避不开了。

陈楠湘咬牙,准备硬扛——

就在这时,怀里的地图忽然发烫。

他想起了那行备注:“若遇险,可出示血晶。”

血晶!白山给的那块冰魄血晶!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木盒,打开。

冰蓝色的晶石在月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晶石中央那滴暗红色的血,此刻竟微微颤动。

狼王在距离陈楠湘只有三尺时,猛地停住。

它盯着血晶,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是……敬畏。

它低伏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像是在表达臣服。

其他冰魄狼也纷纷停下攻击,趴在地上。

白月愣住了。

陈楠湘也愣住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娘的血,对这些冰魄狼有威慑力。

他举起血晶,朝着狼王走去。

狼王后退一步,低下头。

“退下,”陈楠湘说,虽然不确定狼能不能听懂。

狼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血晶,最后仰天长啸一声。

狼群开始撤退,像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雪原深处。

白月跑到陈楠湘身边,看着他手里的血晶。

“你娘……到底是什么人?”她喃喃道,“连冰魄狼王都要臣服于她的血。”

陈楠湘摇头。

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娘留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地图、血晶、晚晴剑、甚至那封绝笔信……

她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能亲自陪着他长大?

为什么她要独自面对一切?

陈楠湘握紧血晶,晶石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所有答案。

总有一天。

---

第五天黄昏,他们终于看到了冰渊。

那是一个巨大的裂缝,横亘在雪原上,像大地裂开的一道伤口。裂缝宽约百丈,深不见底,从渊口往下看,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翻涌的寒气。

寒气形成白色的雾,从渊口升腾起来,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光是站在渊口边缘,陈楠湘就感到刺骨的寒意——比雪原上任何地方都冷,冷到连思维都要冻结。

“就是这里,”白月说,“冰渊底部三百丈处,有一处冰台,那里是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你要在冰台上待三年,用寒气压制血脉。”

她递给陈楠湘一个小玉瓶。

“里面是‘冰心莲’炼制的丹药,每月服一粒,能帮你抵御寒气侵蚀。但记住——丹药只有三十六粒,刚好三年的量。如果提前用完,或者三年后不出来,你必死无疑。”

陈楠湘接过玉瓶,贴身收好。

“谢谢你,”他说,“陪我走这一趟。”

白月摇摇头:“我说过,这是你娘的嘱托。”

她顿了顿,又说:“三年后,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带你回部落。”

陈楠湘看着她浅蓝色的眼睛。

“好,”他说,“三年后见。”

他转身,走向冰渊边缘。

寒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吸进去的却是刺骨的寒气,肺像被刀割一样疼。

但他没有犹豫。

纵身一跃,跳入冰渊。

下坠。

无尽的下坠。

寒气像亿万根冰针,刺穿皮肤,刺进骨头,刺入骨髓。陈楠湘感觉自己在被活生生冻成冰雕,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咬牙,运转玄渊血脉。

体内的漩涡开始旋转,散发出热量,勉强抵御寒气。

下坠了约莫一刻钟,他终于看到了白月说的冰台——那是一块巨大的寒冰平台,悬浮在深渊中央,平台表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

他调整姿势,落在冰台上。

冰台很滑,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平台大约十丈见方,中央有一个蒲团,蒲团旁放着一个冰盒。

打开冰盒,里面是一卷竹简。

竹简上的字迹他很熟悉——是娘的笔迹。

“湘儿,如果你看到这卷竹简,说明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娘很抱歉,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人生,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冰渊底部的寒气,能冻结时间,也能冻结血脉。你要在这里待上三年,用寒气压制血脉成长,延缓诅咒发作。”

“这三年里,你需要做三件事:”

“第一,修炼《玄渊经》——这是守墓人一脉的核心功法,能帮你掌控血脉,而不是被血脉掌控。功法在竹简后半部分。”

“第二,炼化‘冰魄珠’——那是冰渊万年寒气凝聚的精华,能强化你的肉身,提高对寒气的抗性。珠子在蒲团下面。”

“第三,思考。思考你为什么活着,思考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仇恨能给你力量,但不能给你方向。不要变成只为复仇而活的怪物。”

“三年后,如果你能活着出来,去‘天星城’找一个叫‘墨老’的人。他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娘永远爱你。”

竹简最后,附着《玄渊经》的修炼法门。

陈楠湘把竹简仔细收好,然后掀开蒲团——下面果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冰蓝色珠子,珠子内部有白色雾气缓缓旋转。

他握住冰魄珠。

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比冰渊的寒气强烈百倍。他咬紧牙关,按照竹简上的方法,开始炼化。

第一天,他只炼化了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寒气。

第二天,稍微多了一点。

第三天,他发现自己的皮肤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冰下是温热的血液——冰魄珠在改造他的身体,让他逐渐适应极寒。

一个月后,他已经能在冰台上正常行走、修炼。

三个月后,他炼化了冰魄珠的三成,皮肤不再结冰,反而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光泽。

六个月后,他突破了炼气八层。

一年后,炼气九层。

修炼《玄渊经》的同时,他也在思考娘留下的问题。

为什么活着?

最开始,是为了报仇。

但现在……好像不只是报仇了。

他想到了阿七,那个说要变强来找他的少年。

想到了林清雪,那个在黑暗中给他指路的女子。

想到了了尘,那个用生命守护他的老僧。

想到了白月,那个在雪原上等他三年的少女。

还想到了黑风寨那些无辜的少女,想到了青石村的爹娘和阿囡,想到了从未谋面的父亲。

他想活着,不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些人的期望。

不辜负娘的牺牲。

三年时间,在冰渊底部漫长又短暂。

第三年的最后一个月,陈楠湘炼化了最后一缕冰魄珠。珠子在他掌心化作冰蓝色光点,融入体内。

他睁开眼。

瞳孔深处,有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炼气大圆满。

只差一步,就能筑基。

但他没有急着突破——冰渊底部灵气稀薄,不适合筑基。而且按照娘的计划,筑基要去天星城。

三年期满的那天,陈楠湘站起身。

他走到冰台边缘,抬头看向上方。

渊口透下微弱的月光——今天是满月。

该走了。

他纵身一跃,不是下坠,是上升——玄渊血脉经过三年压制和修炼,已经初步受控。他能小范围操控空间,让身体在寒气中借力上升。

一刻钟后,他跃出冰渊。

月光如银,洒在雪原上。

冰渊边缘,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

“你来了,”白月说,“三年,一天不差。”

陈楠湘落地,看着她。

三年过去,少女长高了一些,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坚毅。她浅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汪清泉。

“我来了,”他说。

白月打量着他:“你变了。”

“哪里变了?”

“眼神,”白月说,“三年前,你眼里只有仇恨。现在……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

陈楠湘笑了笑。

是啊,多了点别的东西。

多了活下去的理由,多了要守护的人,多了……希望。

“接下来去哪?”白月问。

“天星城,”陈楠湘说,“我娘留了线索,让我去找一个人。”

白月点头:“我送你到雪原边界。再往南,我就不熟了。”

“谢谢。”

“不用谢,”白月转身,“走吧,趁天还没亮。”

两人并肩走在雪原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月,”陈楠湘忽然说,“三年后,如果我还能活着,我回来看你。”

白月脚步顿了顿。

“好,”她说,“我等你。”

顿了顿,她又说:“但如果你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活着。”

陈楠湘笑了。

这一次,笑得很真。

第七天,他们到达雪原边界。

前方是连绵的群山,山的那边就是人类的世界。

“就送到这里吧,”白月停下脚步,“再往前,就是其他势力的地盘了。”

陈楠湘点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不是血玉,是另一块普通的白玉,上面刻着一个“月”字。

“这个给你,”他说,“如果以后有事,可以凭这个玉佩到天星城找我——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白月接过玉佩,握在手心。

“这个给你,”她也取出一件东西——是一支冰蓝色的箭矢,箭身刻着雪狼部的图腾,“这是我们部落的‘冰心箭’,遇到危险时折断,我会知道。”

陈楠湘接过箭矢,贴身收好。

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白月转身:“保重。”

“保重。”

陈楠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雪原深处,才转身朝着南方走去。

翻过三座山,他终于看到了人烟——山脚下有个小镇,炊烟袅袅。

他走进小镇,找了家客栈住下。三年来第一次躺在真正的床上,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他坐在窗边,看着手里的地图。

天星城在东南方向,距离这里还有八千里。按照正常速度,要走三个月。

但陈楠湘不打算慢慢走。

他需要尽快筑基,需要尽快变强。

因为怀里的传讯符——林清雪三年前给他的,一直没动静,今天突然亮了。

符上只有一行字:

“陈氏与天机阁联手,悬赏十万灵石取你性命。小心。”

十万灵石。

足够让元婴期修士都心动。

追杀,要开始了。

陈楠湘收起传讯符,看向窗外。

夜色渐浓,星光点点。

天星城,墨老,筑基,复仇……

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仓皇逃命的少年。

他是从冰渊归来的陈楠湘。

是守墓人之子。

是……要向整个世界讨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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