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天,陈楠湘看到了城墙。
那不是普通的城墙——高达三十丈,通体用黑色玄铁浇筑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城墙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像一条沉睡的黑龙,盘踞在平原上。
天星城。
玄界东南最大的修真城池,常住修士超过百万,大小宗门、世家、商行在这里都有据点。这里是权力的角斗场,也是信息的集散地,更是……悬赏令发布最多的地方。
陈楠湘站在城外三里处的一片树林里,远远观察着城门。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凡人商队,有修士御剑降落,也有妖兽拉的车辇。守门的不是普通卫兵,而是穿着制式法袍的修士,每人腰间都挂着一面铜镜——那是“照妖镜”的仿品,能看破简单伪装。
他的视线扫过城墙。
城墙每隔百丈就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告示上画着一张画像——虽然有些失真,但眉眼轮廓依稀能认出是他。画像旁用朱砂写着:
“悬赏:陈楠湘,男,十七至二十岁,玄渊血脉,完全觉醒者。死活不论,赏十万上品灵石。提供线索者,赏一千。”
落款是陈氏宗族和天机阁的联合印章。
十万上品灵石。
陈楠湘现在全副身家也就十几块下品灵石。十万上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万中品灵石,一千万下品灵石——足够买下一座小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能感觉到,那些排队进城的修士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眼神在警惕地扫视四周,显然也在寻找“猎物”。
不能这样进城。
他退回树林深处,取出林清雪给的人皮面具。但犹豫了一下,没有戴上——照妖镜能看破这种低级伪装。
那怎么办?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小兄弟,想进城?”
陈楠湘猛地转身,晚晴剑已经出鞘。
三丈外,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邋遢老头坐在树桩上,正拿着一个酒葫芦往嘴里灌酒。老头看起来六七十岁,头发乱糟糟像鸟窝,脸上满是油污,但一双眼睛却很亮,亮得像两盏小灯笼。
最奇怪的是——陈楠湘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是怎么出现的。
就像他本来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没看见。
“别紧张,”老头打了个酒嗝,“老道我不是抓你的——那十万灵石虽然诱人,但老道我更惜命。”
陈楠湘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老酒鬼’,”老头晃了晃酒葫芦,“或者……墨老。”
墨老。
娘在竹简里提到的名字。
陈楠湘瞳孔微缩:“你认识我娘?”
“苏晚晴?”老酒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何止认识。三十年前,她还欠我一壶‘百花酿’没还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袍虽然破烂,但陈楠湘注意到,袍子边缘绣着极其细微的银色纹路——那是空间阵法的痕迹,而且品阶很高。
“跟我来,”老酒鬼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步伐看似踉跄,但每一步踏出,身影都会模糊一下,瞬间出现在三丈外。
缩地成寸。
至少是元婴期修士才能掌握的神通。
陈楠湘犹豫了一瞬,跟了上去。
老酒鬼带着他在树林里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古树树干中空,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石室,有石桌石凳,甚至还有张石床。
“坐,”老酒鬼指了指石凳,自己一屁股坐在石床上,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只烤鸡腿,“吃不吃?”
陈楠湘没动。
“怎么,怕我下毒?”老酒鬼嗤笑,“我要想害你,刚才在城门口喊一嗓子,你现在已经被人围剿了。”
他说得对。
陈楠湘坐下,但没有碰鸡腿。
“我娘让我来找你,”他直接说,“说你会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老酒鬼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你娘给你留了线索,让你来找我,无非三件事:第一,帮你筑基;第二,给你指条明路;第三,告诉你一些……她来不及说的事。”
“什么事?”
“比如,”老酒鬼放下鸡腿,擦了擦嘴,“你爹为什么会被关在九幽寒狱。”
陈楠湘呼吸一滞。
“你知道?”
“略知一二,”老酒鬼说,“但你得先筑基。未到筑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就像三岁小孩抱金砖过闹市,找死。”
“怎么筑基?”
老酒鬼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简,扔给他。
“这是《玄渊经》的筑基篇,你娘留给我的,”他说,“但光有功法不够,你还缺三样东西:筑基丹、护脉丹、和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陈楠湘皱眉:“筑基丹和护脉丹我能想办法买,但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里就不安全,”老酒鬼打断他,“你以为陈氏和天机阁是吃素的?他们早就在天星城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你自投罗网。你只要在城里一露面,不超过一炷香时间,就会被人围住。”
“那怎么办?”
“去‘地下城’,”老酒鬼说,“天星城的地下,还有一座城。那里鱼龙混杂,不受任何势力管辖,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包括安全。”
地下城。
陈楠湘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天星城的阴影面,聚集了通缉犯、黑市商人、情报贩子、和各种各样的亡命之徒。据说连城主府都管不到那里。
“怎么进去?”
老酒鬼又摸出一块令牌,黑铁材质,刻着一个“鬼”字。
“这是‘鬼市令’,拿着它去城西‘醉仙楼’后巷,敲三长两短,会有人接应你,”他说,“进去之后,找一个叫‘鬼手’的炼器师,他能帮你伪造身份,让你在地下城暂时落脚。”
陈楠湘接过令牌。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老酒鬼沉默了一会儿。
“三十年前,我欠你娘一条命,”他说,“现在,还给你。”
他站起身,走到石室角落,从一个破箱子里翻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
第一样,一个小瓷瓶,里面有三粒筑基丹——不是普通货色,丹纹九转,散发着淡淡的金芒,是极品。
第二样,一块玉佩,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隐”字。
“这是‘隐息佩’,能完全遮蔽你的气息和血脉波动,元婴期以下看不破,”老酒鬼说,“但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会自动失效。”
第三样,是一张地图。
不是纸质,是兽皮制成,上面用血红色的线条标注着地下城的详细结构——街道、店铺、势力范围,甚至还有一些隐秘通道。
“这张地图,整个地下城不超过十个人有,”老酒鬼说,“你收好,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
陈楠湘接过三样东西,贴身收好。
“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我娘在竹简里说,筑基后要去找‘天星阁’——那是什么地方?”
老酒鬼的脸色变得凝重。
“天星阁不是地方,是一个组织,”他说,“全称‘天命星象阁’,是天机阁的……死对头。”
天机阁的死对头?
陈楠湘愣住了。
“天机阁号称能窥探天机,预测未来,但他们的预言都是‘天命不可违’那一套,”老酒鬼冷笑,“而天星阁的理念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命运可以改变,未来可以创造。”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掌握着‘星象推演术’,一种比天机阁的‘命理占卜’更古老、更精准的预言体系,”老酒鬼说,“更重要的是——天星阁的创始人,就是你娘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
师祖?
陈楠湘从未听娘提过。
“你师祖叫‘星河老人’,是三千年前玄界最强的预言师,”老酒鬼说,“但他五十年前失踪了,有人说他陨落了,有人说他去了其他世界。天星阁现在由他的大弟子‘星月仙子’执掌,你娘……是他的关门弟子。”
所以娘不仅是守墓人,还是天星阁的传人。
“天星阁现在在哪?”
“没人知道确切位置,”老酒鬼摇头,“他们行踪诡秘,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联系上。但你娘留了线索——筑基后,去‘观星台’,那里有人等你。”
观星台。
陈楠湘记下了这个名字。
“好了,”老酒鬼拍拍手,“该说的都说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马上进地下城,准备筑基;第二,继续在这里问东问西,然后被陈氏的人发现,死无全尸。”
陈楠湘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老酒鬼摆摆手,“记住,进了地下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个‘鬼手’。那里的每个人,都可能为了十万灵石出卖你。”
“我明白。”
“还有,”老酒鬼顿了顿,“如果在地下城遇到一个叫‘血玫瑰’的女人……离她远点。她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存在。”
血玫瑰。
陈楠湘记下这个名字。
他转身离开石室,走出古树。
身后传来老酒鬼最后的嘱咐:
“小子,活着出来。你娘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
子时三刻,城西醉仙楼后巷。
这里比黑风城的后巷还要脏乱,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如山,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味。唯一的光源是远处醉仙楼透出的灯笼光,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巷口。
陈楠湘站在阴影里,戴上了人皮面具——虽然老酒鬼说照妖镜能看破,但聊胜于无。隐息佩贴身佩戴,他感觉自己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走到巷子最深处,那里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按照老酒鬼说的,三长两短。
咚——咚——咚——
停顿。
咚——咚。
铁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只浑浊的眼睛透过小窗打量他。
“令牌。”沙哑的声音。
陈楠湘举起鬼市令。
小窗关上,铁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刚好容一人通过。
他闪身进去,铁门在身后合拢。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两侧墙壁上挂着油灯,灯焰是诡异的绿色,把整个通道映得像幽冥地府。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石阶尽头豁然开朗。
地下城。
陈楠湘站在入口处,第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哪里是“城”,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被人工改造成了居住地。溶洞高近百丈,顶部悬挂着无数发光的晶石,像星辰一样照亮整个空间。
街道纵横交错,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卖法器的、卖丹药的、卖情报的、甚至卖奴隶的。行人熙熙攘攘,有蒙面的修士,有戴着兜帽的巫师,还有半人半妖的异族。
空气里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的甜腻香气。
陈楠湘压下心中的震撼,按照地图的标注,朝炼器区走去。
地下城的势力划分很明确:东区是交易区,西区是居住区,北区是黑市,南区……地图上标注着一个骷髅头,旁边有一行小字:“禁区,入者死。”
炼器区在北区和东区的交界处,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几十家炼器铺子。每家铺子门口都挂着招牌,有些还摆着样品招揽生意。
陈楠湘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鬼手炼器铺”。
铺子很小,门口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用血红色的颜料写着“鬼手”二字。门帘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掀开门帘走进去。
铺子里很暗,只有工作台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驼背老人正拿着锤子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老人抬起头——他脸上戴着一个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面具很简陋,像是随手用废铁片拼凑而成。
“修法器还是订制法器?”老人声音嘶哑。
“伪造身份,”陈楠湘说,“老酒鬼让我来的。”
老人动作顿了一下。
他放下锤子,走到铺子门口,挂上“歇业”的牌子,然后拉上门帘。
“跟我来。”
他掀开工作台后的布帘,露出一条向下的密道。
密道更窄,只能弯腰通过。走了十几步,来到一个更小的密室——这里堆满了各种材料、半成品法器、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坐,”鬼手指了指一个木箱,“你要什么身份?”
“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身份,”陈楠湘说,“能在天星城正常活动,不会被查的那种。”
鬼手盯着他看了几秒。
“十万灵石悬赏的那个小子?”他问。
陈楠湘心头一紧,手按在剑柄上。
“别紧张,”鬼手摆摆手,“我要是想抓你,刚才就动手了。老酒鬼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他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张人皮面具——比林清雪给的高级得多,薄如蝉翼,贴在脸上会自动调整,连瞳孔颜色都能改变。
“选一张,”鬼手说,“每张面具对应一个真实身份,有完整的背景资料。但记住——每个身份只能用三个月,超过三个月,原主的亲友可能会起疑。”
陈楠湘挑了一张普通青年的脸。
鬼手又给了他一块腰牌、一封信、和一份“身份档案”。
腰牌上刻着:“青云宗外门弟子,赵寒”
“赵寒,十八岁,青云宗外门弟子,三灵根资质,炼气六层修为,”鬼手指着档案说,“三个月前下山历练,至今未归。你扮演他,只要不遇到青云宗的核心弟子,就不会露馅。”
青云宗是天星城附近的一个小宗门,弟子数百,不算显眼。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筑基,”陈楠湘说,“最好灵气充足,而且绝对隐蔽。”
鬼手想了想。
“有一个地方,”他说,“城南‘静心苑’,那是我一个朋友的产业,专门出租给需要闭关的修士。每个洞府都有独立的防御阵法,而且老板不问来历,只要给钱就行。”
“多少钱?”
“一天十块下品灵石,”鬼手说,“你要筑基,至少需要十天。一百块下品灵石,你有吗?”
陈楠湘掏出全部家当——十二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块零碎的。
鬼手看了看,摇头:“不够。”
“我可以……”
“你可以先赊账,”鬼手打断他,“老酒鬼担保。但利息很高——一天一成,利滚利。十天后你要还我二百五十九块下品灵石。”
高利贷。
但陈楠湘没得选。
“成交。”
鬼手写了一张借据,让陈楠湘按了手印,然后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把钥匙。
“静心苑甲字三号洞府,这是钥匙。进去后启动防御阵法,除非你自己出来,否则没人能进去——包括我。”
陈楠湘接过钥匙。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地下城有没有一个叫‘血玫瑰’的女人?”
鬼手的手抖了一下。
油灯的火焰跟着摇晃,在墙壁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
“老酒鬼让我离她远点。”
“那你最好听他的,”鬼手说,“血玫瑰是地下城的……无冕之王。她掌管着整个地下城的黑市交易,手下有三大杀手,每个都是金丹期修为。最重要的是——她喜怒无常,杀人全看心情。上个月,一个元婴期的散修得罪了她,第二天尸体就被挂在城门口。”
金丹期的手下,能杀元婴期的主人。
这个血玫瑰,到底什么来头?
“她在哪?”
“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鬼手说,“但整个地下城都有她的眼线。你刚才进来的那一刻,她可能就已经知道你了。”
陈楠湘心头一沉。
“我该怎么做?”
“低调,低调,再低调,”鬼手说,“不要惹事,不要引人注意,筑基完立刻离开地下城。记住——在这里,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他掀开门帘,示意陈楠湘离开。
走出炼器铺,陈楠湘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
他猛地回头,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不出是谁。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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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苑确实很隐蔽。
它在居住区最深处的一个死胡同里,门面很小,只有一个老头在柜台后打盹。陈楠湘出示钥匙,老头瞥了一眼,丢给他一块玉牌。
“甲字三号,自己找。玉牌是阵法钥匙,别弄丢了。”
洞府比想象中好。
三丈见方的石室,有石床、石桌、还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最珍贵的是——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型聚灵阵,虽然品阶不高,但足够筑基使用。
陈楠湘启动防御阵法,一层淡蓝色的光幕笼罩整个石室。他试着用剑刺了一下,光幕纹丝不动,防御力确实不错。
终于可以安心筑基了。
他盘坐在蒲团上,取出老酒鬼给的筑基丹和护脉丹,又摊开《玄渊经》筑基篇的玉简。
筑基,是修仙路上的第一道正式门槛。
炼气期只是引气入体,打基础。而筑基,是要在丹田内筑就“道基”——道基的品阶,直接决定未来的成就上限。
普通修士筑基,道基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大多数散修只能筑就三品以下的道基,宗门弟子能到五品,天才才能到七品以上。
而《玄渊经》记载的筑基法门,筑就的不是普通道基,而是“玄渊道基”——以空间法则为基,以血脉为引,筑就独一无二的道基。
风险极大,但一旦成功,威力也远超同阶。
陈楠湘服下护脉丹。
丹药化开,一股温和的药力包裹住全身经脉,像一层保护膜。这是为了防止筑基时灵气暴走,损伤经脉。
然后,他服下筑基丹。
极品筑基丹的药力如火山爆发,瞬间冲入四肢百骸。陈楠湘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但他立刻运转《玄渊经》,引导药力流向丹田。
丹田内,那个漩涡开始疯狂旋转。
原本只是若有若无的雾气状,此刻在筑基丹药力的催动下,开始凝实、收缩。
一天,两天……
第三天,漩涡收缩到拳头大小,从气态变成了液态——这是筑基的第一步:灵气化液。
第五天,液态的灵气开始凝固,像要结冰。
第七天,凝固的灵气表面出现了第一道纹路——那是道基的雏形。
陈楠湘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他能感觉到,玄渊血脉的力量正在融入道基,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从心脏蔓延到丹田,与道基交织在一起。
第九天夜里,异变突生。
丹田内的道基已经基本成型——是一个暗红色的、不断旋转的微型漩涡,表面布满了空间法则的纹路。
但就在即将完成的瞬间,陈楠湘颈后的胎记突然灼烫到极致。
一股狂暴的空间能量从胎记涌入,直冲丹田!
这不是《玄渊经》记载的步骤!
陈楠湘脸色大变——这股能量太强了,强到他的丹田根本承受不住。道基开始剧烈颤抖,表面出现裂痕。
要失败了吗?
不!
他咬牙,全力运转《玄渊经》,试图稳住道基。但那股空间能量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道基即将崩溃的刹那——
怀里的隐息佩,碎了。
不是外力击碎,是从内部炸开。玉佩化作一团黑雾,钻入陈楠湘体内,直奔丹田。
黑雾融入道基。
奇迹发生了。
原本狂暴的空间能量,在黑雾的调和下,变得温顺起来。道基表面的裂痕迅速修复,而且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复杂。
第十天清晨。
陈楠湘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有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仔细看,还能看到细小的空间涟漪在眼底荡漾。
筑基,成功。
而且是……完美筑基。
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玄渊道基稳固如磐石,旋转时散发着强大的空间波动。现在的他,比筑基前强了至少十倍。
更重要的是——玄渊血脉似乎“驯服”了一些。虽然颈后的胎记还在,但那种随时会暴走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隐息佩……”他喃喃自语。
老酒鬼给的这块玉佩,根本不是简单的隐息法器,而是一件……封印法器。它在关键时刻自毁,用封印之力调和了狂暴的血脉能量,助他筑基成功。
老酒鬼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陈楠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骼噼啪作响,皮肤表面有暗红色的纹路隐现,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感受着筑基期的力量,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在雪原上挣扎求生的炼气期修士。三个月后,他已经筑基成功,站在了新的起点上。
但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更残酷的现实。
十万灵石的悬赏。
陈氏和天机阁的追杀。
还有……救出父亲的使命。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洞府。
柜台后的老头还在打盹,陈楠湘把玉牌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走出静心苑,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
但陈楠湘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然人还是那么多,但那些嘈杂的讨价还价声、吆喝声,都消失了。每个人都在埋头走路,眼神闪烁,不敢与人对视。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小贩。
“发生什么事了?”
小贩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血玫瑰……在抓人。说是有奸细混进了地下城,要逐个排查。”
血玫瑰?
陈楠湘心头一紧。
“抓什么人?”
“不知道,但据说……是一个年轻修士,筑基期,身上有特殊的血脉波动,”小贩说,“已经抓了十几个了,都被带去‘玫瑰庄园’审问。进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玫瑰庄园,血玫瑰的老巢。
陈楠湘谢过小贩,快步朝炼器区走去——他得找鬼手问问情况。
但走到炼器铺门口时,他停住了。
铺子的门帘……被撕碎了。
里面一片狼藉,工作台被砸烂,材料散落一地。墙上用血写着几个大字:
“知情不报者,死。”
鬼手不见了。
地上有一摊血迹,还没干透。
陈楠湘脸色大变,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一个冰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陈楠湘缓缓转身。
巷子口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女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艳红色的长裙,裙摆绣着黑色的玫瑰图案。她容貌极美,但美得极具侵略性,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血红色的,看人时像在看一件物品,没有任何感情。
她身后站着两个黑衣男子,都戴着面具,气息深沉如海。陈楠湘完全看不透他们的修为,但直觉告诉他——至少是金丹期。
“血玫瑰?”陈楠湘问。
女人笑了,笑容妩媚,但眼神更冷。
“看来你听说过我,”她说,“那应该也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血玫瑰走到陈楠湘面前,距离他只有三步,“三天前,你拿着老酒鬼的令牌进地下城,找鬼手伪造身份,然后住进静心苑。十天后你出来,成功筑基——我说的对吗,陈楠湘?”
她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陈楠湘握紧了剑柄。
“你想怎么样?”
“别紧张,”血玫瑰摆摆手,“如果我想抓你领赏,刚才就直接动手了。十万灵石虽然不少,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
“谈笔交易,”血玫瑰说,“我帮你摆脱陈氏和天机阁的追杀,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血玫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和陈楠湘怀里那块一模一样,都是黑铁材质,刻着“鬼”字。
但她的这块,背面多了一个玫瑰图案。
“老酒鬼没告诉你吧,”她说,“他和我……是师兄妹。”
师兄妹?
那个邋遢老头,和眼前这个美艳狠辣的女人,是师兄妹?
“三十年前,我们师从同一位师父,学习空间阵法,”血玫瑰的眼神变得悠远,“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他选择了隐世,我选择了……掌控地下城。”
“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老酒鬼告诉你的?”
“不,”血玫瑰摇头,“是因为你的血脉。玄渊血脉完全觉醒者,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我想不注意都难。”
她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照向陈楠湘。
镜子里,他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光晕——那是玄渊血脉的空间波动,普通修士看不见,但这面镜子能照出来。
“三天前你进来时,这面镜子就亮了,”血玫瑰说,“我一直在等你筑基完成。因为只有筑基后的玄渊血脉,才能完成那件事。”
“什么事?”
血玫瑰收起铜镜,正色道:
“帮我打开‘虚空秘境’的入口。”
虚空秘境。
陈楠湘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上古时期遗留的一处独立空间,据说里面有无数天材地宝,甚至可能有上古传承。但入口极其隐秘,而且需要特殊的空间天赋才能打开。
“为什么找我?”
“因为只有玄渊血脉,才能感应到虚空秘境的空间坐标,”血玫瑰说,“而且必须筑基以上,才能承受打开入口时的空间反噬。”
“你怎么知道我能打开?”
“因为三十年前,你娘打开过,”血玫瑰看着他的眼睛,“那时候,她也是筑基期。她带我进去过一次,我在里面得到了一部上古功法,才有了今天的修为。”
陈楠湘愣住了。
娘……和血玫瑰认识?
“我们是朋友,”血玫瑰的语气难得柔和了一些,“虽然道不同,但确实是朋友。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她的。她临走前托付我——如果有一天你来了地下城,让我照顾你。”
又一个“托付”。
了尘是,白山是,老酒鬼是,现在连血玫瑰都是。
娘到底安排了多少后手?
“所以你不是要抓我,是要帮我?”
“准确说,是互帮互助,”血玫瑰说,“你帮我打开虚空秘境,我帮你解决追杀的问题。公平交易。”
陈楠湘沉思片刻。
“虚空秘境里有什么危险?”
“很多,”血玫瑰直言不讳,“空间乱流、上古禁制、还有……一些沉睡的古老存在。上次我和你娘进去,差点死在里面。”
“那你还想进去?”
“因为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血玫瑰说,“一件能让我突破元婴瓶颈的宝物。我已经卡在金丹大圆满三十年了,再不突破,寿元将尽。”
金丹大圆满。
难怪她的两个手下都是金丹期——她自己就是金丹大圆满,半步元婴。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把你交给陈氏,”血玫瑰说得很平静,“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我虽然是地下城的王,但也不想同时得罪陈氏和天机阁两大势力。帮你,是因为你娘的情分;不帮你,也是理所当然。”
她在逼陈楠湘做选择。
要么合作,要么死。
陈楠湘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权衡利弊。
虚空秘境很危险,但血玫瑰的实力强大,有她在,生存几率会高一些。而且如果能得到她的庇护,确实能暂时摆脱追杀。
更重要的是——娘曾经进去过,也许在里面留下了什么线索。
“好,”他最后说,“我答应你。但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进去后,如果遇到危险,你不能抛下我独自逃生。”
“可以。”
“第二,如果在里面找到与我爹娘相关的线索,我有优先知情权。”
血玫瑰盯着他看了几秒。
“成交。”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摊开。
“虚空秘境的入口,在天星城外三百里的‘迷雾峡谷’,”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三天后,月圆之夜,入口会短暂出现。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进入。”
“需要准备什么?”
“你只要养精蓄锐,调整好状态,”血玫瑰说,“其他东西我来准备。三天后子时,在这里集合。”
她递给陈楠湘一块玉牌。
“这是‘玫瑰令’,拿着它,地下城没人敢动你。你这三天可以自由活动,但最好不要出城——陈氏的人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陈楠湘接过玉牌。
“鬼手呢?”他问,“他还活着吗?”
血玫瑰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跑了,”她说,“那老滑头,一看苗头不对就溜了。墙上的血是鸡血,地上的狼藉是他自己弄的——就是为了制造被绑架的假象,好脱身。”
陈楠湘:“……”
果然,地下城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去吧,”血玫瑰转身,“三天后见。”
她带着两个手下离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陈楠湘握着玫瑰令,看着炼器铺里的一片狼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紧张了这么久,原来都是鬼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笑过之后,是更深的警惕。
血玫瑰说和娘是朋友,但三十年过去,人心会变。而且她明显有所图谋,所谓的“交易”,未必那么简单。
还有三天。
这三天,他得做点什么。
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血玫瑰身上。
他离开炼器区,朝着地图上标注的“情报区”走去。
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关于虚空秘境。
关于娘和血玫瑰的过去。
关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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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区比炼器区更混乱。
街道两旁都是简陋的摊位,摊主大多蒙着脸,面前摆着各种玉简、卷轴、甚至还有记忆水晶。吆喝声此起彼伏:
“最新消息!陈氏三长老陈玄明已抵达天星城!”
“天机阁发布最新预言:玄渊之子将引发浩劫!”
“虚空秘境即将开启,进入资格拍卖,价高者得!”
陈楠湘压低斗笠,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太婆,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她的摊位上只摆着三样东西:一本破旧的账簿,一个水晶球,和一块黑色的石头。
“想买什么消息?”老太婆声音嘶哑。
“关于虚空秘境,”陈楠湘说,“所有信息,开个价。”
老太婆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他。
“年轻人,虚空秘境不是你能去的,”她说,“那里是金丹期修士的战场,你一个筑基初期,进去就是送死。”
“开价。”
老太婆叹了口气,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块中品灵石。”
陈楠湘掏出全部家当——筑基后,他检查过储物袋,里面除了几块下品灵石,还有老酒鬼留的一小袋中品灵石,刚好五十块。
他全部推给老太婆。
老太婆收起灵石,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简。
“这里面是虚空秘境的情报,包括已知的地图、危险区域、和历次进入者的死亡记录,”她说,“但我提醒你——这些情报都是三十年前的。三十年里,秘境内部可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三十年前。
正好是娘和血玫瑰进去的那次。
陈楠湘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虚空秘境,上古空间大能“虚空子”所创,独立于玄界之外。秘境内部空间不稳定,常有空间裂缝出现,一旦被卷入,必死无疑。
已知区域有三个:外围的“迷雾森林”,中部的“虚空大殿”,核心的“传承之地”。
迷雾森林有妖兽,最高可达三阶(金丹期)。
虚空大殿有禁制,需要特殊方法才能进入。
传承之地……无人到达过,因为所有试图进入的人,都消失了。
历次进入者共三十七人,活着出来的只有九人。这九人中,有三人出来后不久发疯,两人修为尽废,只有四人正常——其中之一就是苏晚晴。
玉简最后,附着一张简陋的地图。
地图上标注着几条路线,其中一条用红线特别标出,旁边有一行小字:
“苏晚晴路线:迷雾森林东南角入,避开‘鬼面蛛群’,经‘断魂桥’,可直达虚空大殿侧门。”
这是娘当年走的路线。
陈楠湘记住这条路线,退出神识。
“还有没有更新的情报?”他问。
老太婆摇头:“三十年里,虚空秘境只开启过三次,每次都只有寥寥几人进入,而且活着出来的都守口如瓶。最新的情报……得等这次开启后才能更新。”
陈楠湘点头,正要离开,老太婆忽然叫住他。
“等等。”
她从怀里又取出一块更小的玉简。
“这个,免费送你,”她说,“是关于你娘的。”
陈楠湘接过玉简。
神识探入,里面只有一段简短的记忆影像:
影像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素白长裙,站在虚空大殿的门前。她回过头,对着影像的方向笑了笑——那笑容温柔而坚定,正是苏晚晴。
影像的最后,她说了句话:
“如果后来者看到这段影像,请转告我儿——不要进传承之地。那里不是传承,是……囚笼。”
影像到此结束。
陈楠湘愣在原地。
囚笼?
传承之地是囚笼?
那虚空子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囚笼”?
“这段影像是三十年前一个幸存者留下的,”老太婆说,“他出来后不久就死了,死前把这段影像交给我,让我转交给……有缘人。”
“有缘人是指?”
“玄渊血脉的继承者,”老太婆看着他,“也就是你。”
陈楠湘收起玉简,深深看了老太婆一眼。
“你是谁?”
“一个卖情报的老婆子而已,”老太婆摆摆手,“快走吧,你在这里待得太久,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
陈楠湘回头,果然看到街角有几个蒙面人在朝这边张望。
他压低斗笠,快步离开。
走出情报区,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再次查看那块小玉简。
娘的影像反复播放,那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不要进传承之地。那里不是传承,是……囚笼。”
囚禁着什么?
虚空子为什么要囚禁它?
娘当年有没有进去过?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次虚空秘境之行,比想象中更危险。
他需要更多准备。
抬头看天——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地下城顶部的晶石,洒下斑驳的光影。
三天。
还有三天时间。
这三天里,他要尽可能提升实力,准备好保命的手段。
还有……要搞清楚血玫瑰的真实目的。
她真的只是为了突破元婴吗?
还是有其他图谋?
陈楠湘握紧玫瑰令,朝着居住区走去。
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消化今天得到的信息,同时……等待三天后的月圆之夜。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街角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正用传讯符低声汇报:
“目标已接触‘知命婆婆’,获取虚空秘境情报。是否继续监视?”
传讯符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月圆之夜,一网打尽。”
黑衣人收起传讯符,重新隐入阴影。
地下城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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