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身体的瞬间，迎接西尔维娅的并不是清晨的鸟鸣，而是仿佛要将脊髓抽离出来的剧痛。
“唔……”
西尔维娅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睫毛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有些模糊，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在眼前晃出重影。
‘还活着……’
‘赌赢了。’
她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哭。
这该死的【魔力过载症】，并没有因为她睡了一觉就放过她。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打断重接了一样，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醒了？”
一个冷淡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西尔维娅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费力地转过头，脖颈处传来的僵硬感让她差点又要咳嗽出来。
在窗边的阴影里，那个名为“影”的女刺客正坐在高高的窗台上。
月光被云层遮挡，只能隐约看到她那紧身夜行衣勾勒出的修长腿部线条。那把差点割断西尔维娅喉咙的匕首，正在她指尖灵活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破空声。
并没有离开。
这意味着，那个临时拼凑的“交易”还在生效，但也意味着，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那把匕首随时会飞过来。
‘别慌，西尔维娅，现在的你是掌握她命运的主人。拿出一副资本家的嘴脸来！’
西尔维娅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这让她的肺部隐隐作痛。
“……怎么？”
少女虚弱的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竟然意外地有些慵懒和撩人。
她微微眯起那双赤色的眼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还在后悔……昨晚没有杀了我？”
影的手指停住了。
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芒，被她反手握住。
刺客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那双皮靴落地时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黑豹，几步就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这个脆弱的生物。
“我确实在后悔。”
影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我调查了整个北境的情报网，从来没人听说过‘冰霜龙血诅咒’有解药，如果你是在骗我……”
那把匕首再一次逼近，冰冷的刀尖几乎触碰到了西尔维娅苍白的脸颊。
“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西尔维娅却没有丝毫退缩。
或者说，她已经被吓得僵住了，根本做不出退缩的动作。
但在影的眼里，这位大小姐只是极其不屑地垂下了眼帘，仿佛那把匕首只是路边的杂草。
“‘永冬的叹息’。”
西尔维娅轻启朱唇，吐出了这几个字。
影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芒。
原本稳定的手腕，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
“你……”
“每当月圆之夜，血液就会像结冰一样凝固，皮肤上会出现蓝色的霜纹，体温会降到尸体般的冰冷……你妹妹今年才十二岁吧？按照诅咒的进程，她最多还能撑半年，心脏就会被彻底冻结。”
西尔维娅每说一句，影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都是《帝国纹章》里那个隐藏支线任务的描述，除了当事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波稳了。’
西尔维娅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但表面上，她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收起你的刀吧，卡特琳娜，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能从古籍堆里找到救她方法的人，杀了我也许能泄愤，但你妹妹……只能在寒冷中绝望地死去。”
哐当。
匕首掉落在了地毯上。
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刺客，此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她的呼吸急促，金色的眼眸里满是挣扎。
良久，她咬着牙，声音沙哑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成了！
西尔维娅心中狂喜。
有了这个顶级保镖，至少不用担心半夜被人暗杀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干渴感袭来。
喉咙里像是着了火，加上刚才说了太多话，声带已经到了极限。
她现在急需一杯水。
西尔维娅试图抬起手指向桌子上的水壶。
但该死的，手臂实在太沉重了，而且因为刚才的紧张，肌肉还在痉挛。
她那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只是勉强指向了影的脚边。
“水……”
她发出了如同蚊呐般的声音。
然而，在影的视角里，这一幕却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那个高傲的、掌握着她死穴的恶役大小姐，正慵懒地躺在床上。
她用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红瞳注视着自己，然后伸出了那只美丽却残忍的手，颤抖着指向地面。
那是在指使她。
那是在羞辱她。
那个动作的意思是——“跪下。”
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是自由的灰鸦，是黑暗中的王者，如今却要像一条狗一样向这个病秧子贵族臣服？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足足十秒。
西尔维娅快绝望了：‘大姐，我就想喝口水，你发什么呆啊？我要渴死了……’
就在西尔维娅准备放弃尊严再求一次的时候。
噗通。
影单膝跪地。
她低下头，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收入鞘中，然后膝行两步来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
接着，她双手捧着水杯，保持着跪姿，将杯沿凑到了西尔维娅的嘴边。
“……请用，主人。”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咬碎了牙关才挤出来的。
西尔维娅：‘？？？’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行这么大的礼，但有水喝就行！
西尔维娅顾不得多想，就着影的手贪婪地喝了几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终于缓解了那火烧般的痛楚。因为喝得太急，几滴水珠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滴在了影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背上。
影看着那晶莹的水珠，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心中那股屈辱感中，竟然莫名地混入了一丝奇怪的异样。
这个恶魔……喝水的样子，为什么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咳……好了。”
西尔维娅终于活过来了。
她重新靠回枕头上，虚弱地喘息着，脸上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潮红。
“记住这一刻，影。”
西尔维娅看着天花板，既然对方已经把自己脑补成了恶人，那就贯彻到底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无情：
“这一杯水，就是契约成立的证明，只要你乖乖听话，做我最锋利的剑……我会把那个活蹦乱跳的妹妹还给你的。”
影低着头，金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但西尔维娅听到了她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句低沉的回应：
“是……这把剑，在您厌倦之前，将为您而挥舞。”
【系统提示（伪）：S级单位“影”，忠诚度由-100上升至 10（虽然想杀你，但不得不听话）。】
西尔维娅松了口气，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但她知道还不能睡。
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刚才喝水的时候她顺便瞥了一眼床头的日历。
今天是月中。
按照原著设定，如果这周内不给这具身体注射价值500金币一支的“高纯度魔力抑制剂”，她就会因为血管爆裂而死。
而她记得很清楚，奥斯汀家族现在的流动资金……大概连买个棺材板都不够。
“影。”
西尔维娅闭着眼睛，轻声唤道。
“在。”刺客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硬。
“推我去书房。”
西尔维娅睁开眼，红瞳中闪烁着求生欲的光芒。
“我们要去查查，这个家到底还剩几个铜板。”
“可是您的身体……”
“推我去。”
西尔维娅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比起痛死，我更讨厌穷死。”
影看着这个明明连坐起来都要发抖，却还在为了金钱而执着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这个女人，到底是疯子，还是……
影没有再说话。
她默默地从角落里推来那把铺着厚厚软垫的精致轮椅，然后弯下腰，动作僵硬却尽量轻柔地，将那具轻得像羽毛一样的身体抱了起来。
那是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重量。
太轻了。
轻得仿佛只要一阵风，这位奥斯汀家的大小姐就会彻底消散在北境的寒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