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好热。
西尔维娅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扔进高炉里的生铁，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骨髓里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她在昏迷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呓语。
这是【魔力过载症】引发的应激性高烧。
白天的寒冷刺激，加上面对哈罗德时的精神紧绷，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开始了它的报复。
“……水……”西尔维娅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一块冰凉湿润的毛巾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那种久违的清凉感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黑色身影。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影已经卸下了那身沾满灰尘的女仆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亚麻衬衣。
她正拧着另一块毛巾，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看起来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慵懒？
“醒了？”影没有回头，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的体温已经超过了四十度，塞巴斯蒂安那个老头正在楼下哭着熬药，如果你不想烧成傻子，就最好别乱动。”
西尔维娅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冒烟。
她试图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等等。
凉飕飕的？
西尔维娅猛地低下头，然后瞳孔地震。
她身上的那件深红色长裙已经被脱掉了，连同里面的衬裙和束腰一起，都不翼而飞。
现在的她，除了盖在腰间的一层薄薄的丝绸被单外，上半身几乎是……真空状态。
“你……衣服……”西尔维娅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胸口，虽然那里并没有什么料，但作为一个前男性的羞耻心让她瞬间满脸通红。
“全是冷汗，不脱掉会加重病情。”影转过身，手里拿着那块刚拧好的冷毛巾。
哪怕面对半裸的雇主，她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波动，就像是在看一块待宰的猪肉。
“把手拿开，我要擦身。”影命令道。
“我……我自己来……”西尔维娅试图挣扎。
开什么玩笑，被一个妹子这样擦身体，这也太……
“你自己来？”影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弄，“你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擦？靠意念吗？”
说完，她根本不给西尔维娅反驳的机会，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西尔维娅那纤细的手腕，将其按在枕头上。动作霸道，不容拒绝。
冰凉的毛巾触碰到了滚烫的肌肤。
“唔……”西尔维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颤音的轻哼。
这该死的身体太敏感了，加上发烧导致的触觉放大，每一次擦拭都像是有电流窜过脊椎。
影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看着手下这具躯体。
苍白、瘦弱，肋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皮肤细腻得仿佛最上等的丝绸，却因为高烧而泛着一层诱人的粉色。
汗水顺着锁骨滑落，没入被单深处。
这就是白天那个坐在轮椅上，眼神冷冽如刀，敢和重甲骑士叫板的“魔女”？
此刻的她，脆弱得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的肩胛骨。
影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我是个杀手，不是保姆。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然后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转过去，擦背。”影冷冷地说道。
西尔维娅已经放弃抵抗了。羞耻就羞耻吧，总比烧死强。她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任由影将她翻过身，擦拭着汗湿的后背。
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让西尔维娅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但同时……在那冰凉毛巾的触感下，竟然还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小姐……药熬好了。”老管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影拉过被子，迅速将西尔维娅裹成了一个蚕宝宝，只露出一颗脑袋。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还在冒泡的药汤。
那股令人作呕的苦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西尔维娅闻到那个味道，脸色瞬间绿了。
这是这个世界的土法退烧药，成分大概包括某种魔兽的肝脏、苦艾草和乱七八糟的树根。
“我不喝……”西尔维娅把头缩进被子里，发出了抗拒的声音。
“大小姐！良药苦口啊！”管家急得又要跪下了。
“太苦了……我会吐出来的……”西尔维娅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委屈极了。
影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蚕宝宝”，嘴角抽搐了一下。
之前还觉得她似乎很成熟，但现在看来……
“给我。”影从管家手里接过药碗，眼神示意管家出去。
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着影那副“如果不喝我就灌下去”的表情，最终还是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影端着药碗，坐在床边。
她伸手扯了扯被子：“出来。”
被子里没动静。
“我数到三，如果不出来，我就用嘴喂你。”影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一。”
哗啦。西尔维娅瞬间把头探了出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你是魔鬼吗？！”
“喝。”影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递到西尔维娅嘴边。
西尔维娅看着那黑乎乎的液体，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视死如归地张开嘴。
“呕——咳咳咳！”刚一入口，那种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和腥味就差点让她当场去世。
眼泪瞬间就不争气地飙了出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好苦……”西尔维娅苦着脸，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包子。
影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仿佛想起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妹妹。
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廉价糖果。
“……张嘴。”影把糖剥开，趁着西尔维娅还在回味苦味的时候，塞进了她嘴里。
一股劣质的甜味在舌尖化开，虽然并不好吃，但对于现在的西尔维娅来说，简直就是救赎。
“唔……”西尔维娅眨了眨眼，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抬头看向影。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红瞳里，少了几分算计和高傲，多了几分懵懂和依赖。
影避开了她的视线，站起身，把空碗放回桌上。
“这糖很难吃，下次别给我了。”西尔维娅小声嘟囔着，但身体却往被子里缩了缩，像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有的吃就不错了。”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她并没有离开房间。
作为贴身护卫，在雇主病重且周围环境不安全的情况下，她必须守夜。
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的阴影里，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西尔维娅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半夜。
“不要……别过来……”
床上的西尔维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是做了噩梦。
她在被子里挣扎着，一只手胡乱地伸了出来，在虚空中抓挠着，像是在寻找一根救命稻草。
影睁开眼。
她看着那只悬在半空中、苍白颤抖的手。
犹豫了片刻。
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并没有握住西尔维娅的手，只是伸出了一根食指，递到了那只手的旁边。
下一秒。
西尔维娅的手像是触电般紧紧抓住了这根手指。死死地攥着，力气大得惊人。
抓住了“救命稻草”后，西尔维娅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影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指尖传来对方滚烫的体温。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作为一名杀手，她的手是用来握刀的，是用来夺取生命的。
从来没有人，会像这样毫无防备地、全心全意地抓着她的手指，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真是个麻烦精。”影在黑暗中低声抱怨了一句。
但她并没有抽回手指。
她调整了一个稍微有点别扭的姿势，任由那个在梦中瑟瑟发抖的少女，抓着她这唯一的温度，度过了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北境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