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场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
西尔维娅坐在轮椅上，影推着她穿过长长的选手通道。
虽然赢了，但西尔维娅并不好受。
那把“黑蔷薇”虽然经过了减震附魔，但秘银子弹爆发时的后坐力依然不是她这具脆弱的身体能完全承受的。
她的右手藏在毛毯下，手腕已经红肿了一圈，指尖因为神经压迫而止不住地颤抖。
“特蕾莎。”西尔维娅虚弱地开口。
“在，大人。”
“给我个止痛术……别让别人看出来。”
“是。”特蕾莎心疼地握住那只藏在毛毯下的手，微弱的圣光悄无声息地渗入。
就在她们即将走出通道，回到阳光下时。
锵！一声剑鸣。
一道金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阳光洒在那人金灿灿的短发和洁白的学院制服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正义的光环。
是S班的那个热血笨蛋，原著男主——亚瑟·彭德拉贡。
他双手抱胸，眉头紧锁，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就像是刚目睹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
“让开。”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按在匕首上，“好狗不挡道，这句话还要我教你吗？”
亚瑟没有理会影的挑衅，他的目光直直地越过影，锁定了轮椅上的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同学。”亚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今天的决斗，我无法认可。”
西尔维娅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皮，示意影先别动手。
“哦？”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裁判已经宣布了结果，连那个蠢货子爵都晕过去了。
勇者大人还有什么高见？”
“那不是魔法。”亚瑟上前一步，指着西尔维娅膝盖上那把黑色的手枪，眼中满是忌惮与厌恶：“没有吟唱，没有元素共鸣，甚至没有给对手反应的时间。”
“这根本不是神圣的御前决斗，这是一场卑鄙的处刑。”
作为从小接受正统骑士教育的勇者，亚瑟无法接受这种“不讲武德”的战斗方式。
在他看来，魔法师的决斗应该是互相吟唱、比拼魔力储备和元素理解的艺术，而不是这种……按一下手指就把人炸飞的“邪道”。
“这种纯粹为了杀戮而制造的炼金兵器，充满了暴戾与不详。”
亚瑟义正言辞地说道：“它让弱者拥有了轻易夺走强者生命的能力，这打破了世界的平衡！如果你继续持有这种邪恶的东西，迟早会堕入黑暗！”
这番话听起来正义凛然。
特蕾莎气得想拿锁链抽他，却被西尔维娅拦住了。
西尔维娅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少年，突然笑了。
笑得花枝乱颤，甚至咳出了声。
“咳咳……哈哈……平衡？”西尔维娅笑得眼角泛起泪花。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的闷痛，直视着亚瑟那双清澈却愚蠢的眼睛。
“亚瑟同学，你说这是‘卑鄙’？”西尔维娅的声音骤然变冷。
“当赫克托作为一个五阶魔导士，穿着软甲，用最强的防御魔法去欺负一个坐在轮椅上、连路都走不动的残废时……你的‘正义’在哪里？”
“当加勒特仗着家族势力，在城门口随意践踏平民尊严的时候……你的‘平衡’又在哪里？”
亚瑟愣住了，张了张嘴：“这……”
“你所谓的荣耀，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西尔维娅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挥，指向自己那无法动弹的双腿：“我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庞大的魔力，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会咳血。”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那些所谓的‘强者’碾死，用智慧制造了一把能保护自己的武器……”
西尔维娅身体前倾，那双红瞳中燃烧着令人心悸的怒火：“这就叫‘邪恶’吗？！”
“是不是只有我乖乖被那个土系魔法砸成肉泥，才符合你心中的‘正义’？！”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亚瑟的道德底线上。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脸色苍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是啊。
她那么虚弱。
如果不用那把枪，她拿什么去对抗赫克托？
难道弱者就活该被强者欺凌，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吗？
“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亚瑟。”西尔维娅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缓，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剑可以杀人，也可以守护。魔法可以毁灭城市，也可以点燃篝火。”
“我的枪也一样。”
说完这番话，西尔维娅感觉自己的体力槽彻底空了。
刚才的决斗、后坐力的疼痛、加上现在的情绪激动，让她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那股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影，走吧。”西尔维娅想靠回轮椅上，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去。
“主人！”影刚才被亚瑟的气势逼退了半步，此刻想要伸手去扶，却慢了半拍。
噗通。
西尔维娅并没有摔在地上。
因为有一双手，比影更快地接住了她。
是亚瑟。
看到西尔维娅倒下的瞬间，这位勇者的身体本能快过了大脑。
他一步跨出，稳稳地接住了那个从轮椅上滑落的少女。
亚瑟低头看去。
西尔维娅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只刚才还拿着“邪恶武器”大杀四方的右手，此刻正无力地垂下。袖口滑落，露出了那个已经红肿得发紫的手腕。
那是被后坐力震伤的。
轰——亚瑟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在忍受这种痛苦？’
‘刚才面对我的质问时，她其实一直都在忍着这种剧痛吗？’
他看着怀里这个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少女，心中那座名为“非黑即白”的正义堡垒，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这就是他口中的“邪恶魔女”？
“……对不起。”亚瑟看着那红肿的手腕，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然而，这股愧疚感还没来得及发酵。
“把你那双脏手拿开！！”
一声暴怒的厉喝。
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恐怖的杀意袭来。
亚瑟本能地想要举剑格挡，但怀里抱着人，他不敢有大动作。
嘭！影的一记飞踢重重地踹在了亚瑟的肩膀上。
没有任何防备的勇者直接被踹飞了出去，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而西尔维娅则被影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重新放回了轮椅上，并迅速盖好了毛毯。
“如果你再敢碰主人一下……”影挡在轮椅前，双匕出鞘，金色的竖瞳缩成了一条线，那眼神是真的想杀人：“哪怕你是勇者，我也要把你的手剁下来。”
特蕾莎也冲了上来，一边给西尔维娅释放治愈术，一边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亚瑟：“粗鲁的男人！你知道大人的身体有多金贵吗？你的盔甲那么硬，硌到大人怎么办！”
亚瑟捂着被踹疼的肩膀，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着被两个护卫层层保护起来的西尔维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走。”西尔维娅并没有睁眼，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
她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至于这个勇者……刚才那一波“卖惨”应该足够让他怀疑人生好几天了。
影冷冷地瞪了亚瑟一眼，推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剩下亚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通道口。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眼底的迷茫。
他抬起手，看了看刚才抱过西尔维娅的那只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冷的体温，以及那股让人心碎的药香味。
“力量……没有善恶吗？”亚瑟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西尔维娅那句愤怒的质问——‘这就叫邪恶吗？’
‘是不是只有我乖乖被砸成肉泥，才符合你心中的正义？’
“或许……”这位年轻的勇者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或许……我真的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