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游戏降临第三天。
城市沦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坍塌的超市货架扭曲交错，形成一个勉强支撑的牢笼。
白烛抱着林晚晚，怀里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
一根裸露的钢筋从货架上刺下，贯穿了她的腹部，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她白色的连衣裙，在积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黏腻的洼地。
“晚晚……”
白烛的呼唤被她微弱的喘息吞没。
她的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同消散。
窗外，扭曲的怪物发出非人的嘶吼，每一次嘶吼都让脆弱的建筑结构簌簌落下更多的灰尘。
绝望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将他彻底淹没。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怀中死去。
不。
不对。
游戏降临时，那个宏大而漠然的存在曾宣告过。
“万物皆有价值。”
价值……
价值！
白烛崩溃的思绪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她活下去！”
“一切！”
话音落下。
时间仿佛静止。
一架古朴、虚幻的青铜天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天平的左侧托盘上，一缕微弱的生命光焰正在摇曳，那是属于林晚晚的生命。
而在右侧的托盘，却是空空如也。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白烛的身体深处被抽离，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的、构成他之所以为他的核心之物。
它化作一团璀璨的光华，缓缓注入右侧的托盘。
【提示：检测到最高价值情感——‘爱’。】
【是否确认交易？】
没有丝毫犹豫。
“确认！”
这个念头在脑中炸响的瞬间，白烛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感觉心脏的位置，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剧痛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洞与死寂。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瞬间变得不同。
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情感的滤镜，只剩下最原始的数据和信息。
空气中的血腥味，只是某种蛋白质氧化后的特定分子结构。
窗外的怪物嘶吼，不过是某种频率的声波震动。
怀中女人的生命流逝，也仅仅是一个生命体征走向终结的客观过程。
心如止水。
不，是心如死水。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林晚晚身体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根狰狞的钢筋仿佛被高温熔化，无声无息地化作铁水，又蒸发于无形。
她腹部那个恐怖的伤口，血肉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最后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她苍白的脸颊恢复了红润，原本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几秒后，林晚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先是茫然地看着布满裂纹的天花板，然后猛地坐起，惊恐地环顾四周。
“这是……哪里？”
她的视线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抱着她的白烛身上。
那一刻，白烛清晰地捕捉到她从惊恐到疑惑，再到陌生、警惕，最后甚至升起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
那种感觉，就像在看一个令人不适的、完全不认识的危险生物。
白烛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他伸出手，试图去拉她的手，想给她一些安慰。
这是他过去无数次做过的动作。
然而，林晚晚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身体也向后挪动，拉开了距离。
她的动作充满了抗拒。
“你是谁？”
林晚晚的声音带着颤抖，但质问的意味无比清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她，眼前这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女人，此刻却用一种看垃圾般的嫌恶态度对着自己。
他的内心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根据过去的记忆数据分析，她不应该有这种反应。
【交易成立。】
【代价：情感‘爱’。】
【获得：生命力（定向修复）。】
脑海中，天平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公式化。
原来如此。
白烛瞬间理解了一切。
他献祭了“爱”这种情感。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同时也……失去了被她爱的资格。
从交易成立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由“爱”构筑起的一切联系，都被单方面斩断、清零。
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意图不明的陌生男人。
她的警惕和厌恶，是面对未知危险时的正常生理反应。
合理。
非常合理。
白烛冷静地收回手，前世身为顶尖金融精算师的绝对理性，在此刻彻底回归大脑，并迅速占据了主导地位。
他开始重新评估现状。
林晚晚，幸存者，身体健康，但精神状态不稳定，无战斗力。目前与自己的关系为“陌生人”，具有潜在的不确定性。
自己，幸存者，身体虚弱，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以“价值”为核心规则的游戏场。
那么，情感这种东西，除了带来非理性的判断和致命的拖累，还有什么用处？
它只会成为负累。
是最没有价值的消耗品。
这笔交易，从长远来看，或许……是赚了。
就在白烛飞速分析利弊之时，超市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交谈。
“里面肯定有吃的！”
“妈的，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没被怪物翻过的超市了。”
“小心点，门好像被堵住了。”
白烛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他甚至能分辨出外面至少有三个人。
他平静地挪动身体，从货架的缝隙向外看去。
三个男人，手里拿着钢管和砍刀，正鬼鬼祟祟地靠近超市那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
他们的视线在超市内部逡巡，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白烛和林晚晚。
当看到安然无恙、姿色不俗的林晚晚时，那几个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贪婪且不怀好意的笑容。
白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开始计算。
对方三人，成年男性，持有武器。
我方一人可算作战斗力，身体虚弱。林晚晚是负累。
硬碰硬，胜率低于百分之十。
需要利用环境和……人心。
“砰！”
一声巨响。
超市那扇本就破损的门被一脚踹开，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根沾着暗红色污迹的钢管，目光径直锁定了林晚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白烛，或者说，根本没把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的大学生放在眼里。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从壮汉身上散发出来。
【E级玩家】
白烛的脑中自动浮现出这个评级。
壮汉狞笑着，用钢管指向白烛，动作充满了不耐烦和威胁。
“小子，滚开。”
“这个女人和这里的食物，现在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