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与钢铁燃烧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成了这片废墟上空唯一的味道。坠落的浮空战艇，像十几头被折断了翅膀的钢铁巨兽，七零八落地砸在地上，有的甚至倒插进建筑的残骸里。曾经代表着主城威严与秩序的徽记，此刻被黑烟熏得斑驳不堪。
死寂。
比战争之神投影消散后更加彻底的死寂。那些从战艇残骸中侥幸爬出来的卫戍部队士兵，身上还冒着电火花的青烟。他们没有哀嚎，没有呼救，只是呆滞地看着广场中央那个男人。恐惧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中年将领赵信从旗舰扭曲的舱门里挣扎出来，半边银色铠甲已经碎裂，额角淌下的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顾不上自身的伤势，目光死死锁定着白烛。那是什么力量？不是能量冲击，不是物理打击。更像是一种……概念层面的抹除。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整个飞行编队的动力核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瞬间归于虚无。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战斗”的理解范畴。“你……”赵信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拔出了腰间的制式手枪，但那只握枪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枪口抬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准那个身影。因为他本能地知道，这东西没用。白烛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些瑟瑟发抖的士兵。他缓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艘战艇残骸，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那被高温熔化了一半的合金外壳。
叮。清脆的声音。“T-7型浮空战艇，主城第三兵工厂出品，采用双核源动力引擎，搭载三门电浆炮和十六枚‘蜂巢’式飞弹。市场流通价，三十五万标准资产一艘。”白烛平静地报出了一串数据，然后回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赵信。“可惜，现在它们都是废铁了。残值评估，大概一万三千点。啧，贬值得真快。”他的语气，像一个刚刚目睹了股市崩盘的基金经理，充满了对资产缩水的惋惜。赵信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在说什么？他在评估……战损？“你到底是谁？！”一名年轻的副官忍不住尖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白烛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们。他的视线在赵信的身上停顿了片刻。【姓名：赵信】【身份：主城卫戍部队第七编队指挥官，少将军衔】【情绪：惊骇（极高浓度）、愤怒（高浓度）、屈辱（中浓度）】【综合价值评估：12400点标准资产】不错的资产。
白烛在心中给出了评价。
一个将军的价值，比他手下所有士兵加起来都高。权力、地位、信息，这些无形的东西，在天平的估价体系里，都是可以量化的。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周围燃烧的火光。“我是谁不重要。赵将军，我们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赔偿？”赵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的编队全军覆没，现在跟我要赔偿？”“当然。”白烛的回答理所当然，“第一，你们未经允许，闯入了我的交易区，属于非法入侵。第二，你们的广播噪音太大，惊扰了我的客户，影响了交易情绪。”他伸手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凌夜。“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让我动用了‘天平’的公证权，这是要收费的。每一次强制估价和价值锚定，都会产生服务成本。”赵信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家伙……是疯子吗？还是说，在他眼中，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交锋，真的只是一场商业活动？“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白烛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把你们，连同这些废铁，一起打包清算，变成我的资产。放心，过程很快，没什么痛苦。”
他顿了顿，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由主城支付一笔‘调解费’，赎回你们的自由。并且，购买我这里的独家情报。比如，关于那位战争之神为什么会降临，又为什么会消失。”赵信的心脏猛地一跳。情报！这才是关键！神明降临又诡异消失，这件事足以动摇整个主城的根基。最高司令部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急需一个解释。而这个男人，是唯一的知情者。他手里的情报，价值连城！赵信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疯子。这是一个……商人。一个强大到可以把神明、军队、乃至规则本身都当成商品的……魔鬼商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反抗？毫无意义。求援？在对方那种未知的力量面前，来再多的人也只是增加“赔偿”金额。唯一的出路，就是顺着他的逻辑，坐上他的谈判桌。“我……我需要向司令部汇报。”赵信艰难地开口，放下了手中的枪。
这一个动作，代表着主城暴力机关的暂时屈服。“可以。”白烛显得很好说话，“通讯费另算。”赵信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启动了紧急通讯装置。而这一切，都被跪在地上的凌夜尽收眼底。他看着那个男人，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不可一世的主城卫戍部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那不是靠蛮力，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碾压。他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规则”，然后用这套规则去衡量、支配一切。凌夜心中的仇恨没有减少，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但他恨意的对象，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他恨白烛夺走了他的尊严，但更恨那个让他失去一切，又被白烛轻易“抢夺”的神。他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最恨的，是那个无力反抗、跪在这里的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从他灵魂深处滋生出来。他想要……那种力量！那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视众生为商品的……力量！
白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很好，仇恨正在被精准地引导，转化为更具价值的“上进心”。这是一笔回报率极高的投资。片刻之后，赵信结束了通讯，脸色苍白地看着白烛。“司令部……同意了你的要求。他们想知道‘调解费’的金额，以及情报的价格。”“很简单。”白烛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只有赵信能看见的，由金色数据流构成的虚拟账单，出现在他面前。【区域入侵调解费：500000点标准资产】【客户精神损失费：100000点标准资产】【天平公证服务费：200000点标准资产】【战艇维修服务（可选）：另议】【神明情报（打包价）：1000000点标准资产】【总计：1800000点标准资产】赵信看着那一长串的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知道“标准资产”是什么单位，但光看这数字，就知道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标准资产是什么？”“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纯度的能量结晶，或者等价的稀有物资。具体的兑换列表，我会发给你们。”白烛说完，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赵信，转身走回凌夜面前。“起来。”这一次，没有法则的压制。凌夜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双腿传来的剧痛和麻木，远不及他内心的屈辱。白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到手的商品。“从今天起，你叫‘祸七’。”
“为什么？”凌夜沙哑地问。“我的资产编号，按风险和收益等级排序。你是第七个，也是目前风险最高的一个。”白烛淡淡地解释，“至于‘祸’字，我希望你能给这个世界，带来足够的麻烦。麻烦，也是一种价值。”他没有再多说，转身朝着废墟外走去。“走了，祸七。你的第一堂课，现在开始。”凌夜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祸七……连名字都被剥夺了吗？他看着白烛的背影，那道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那么孤高，那么不真实。最终，他还是迈开了脚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像一道屈辱的影子，紧紧追随着他的新主人。赵信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废墟的尽头。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副官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赵信看了一眼那份只有他能看见的，悬浮在空中的天价账单，苦涩地笑了笑。
“怎么办？回去，准备钱。”“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写进最高等级的档案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档案的命名……就叫‘天平’吧。”一个可以衡量神明，可以给主城开出账单的……深渊天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