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七盯着那道题，感觉自己脑子里唯一剩下的那点清明，也快要被这行字给搅浑了。
综合清剿价值（CCV）。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拿起那本厚重的“目录”，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没有从头翻，而是直接翻到了索引部分。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昨晚那七个多小时的囫囵吞枣，让他对整本书的结构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C级制式武器……找到了，在装备篇，价值系数0.8-1.1，根据完好度和弹药配给浮动。巡逻队，标准满配，取最高值1.1。
一级力量强化者……在个体价值篇，LVU x 1.2 + 技能修正系数。一个巡逻队长，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技能修正系数应该不高，手册附录里有参照表。他翻到附录，【主城三级以下公务人员】，系数在0.05到0.15之间。取个中间值，0.1。
十二个人，一个队长，十一个普通士兵。普通士兵的LVU也要计算，但要打个折扣，他们没有强化，而且作为团队的一部分，个人价值会被集体价值稀释。
祸七的笔在一块光洁的金属板上划动，留下一行行临时的计算公式。他没有纸，只能用这种方式。
然后是地形。旧城区废弃工厂，对巡逻队来说是debuff。视野受限，易被伏击。目录里有【环境修正参数】，废弃工业区，对正规军作战效率影响系数为-0.25。
他把这些数字一个个代入他自己拼凑出来的公式里，头疼欲裂。算出来一个庞大又陌生的数字。这就是CCV？不对，感觉不对。
如果CCV是他们的战斗力，那后面那个问题——雇佣帮派成员的最低成本，就无法解答。这完全是两个不相干的东西。
白烛没有管他。那个男人正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护目镜，眼前悬浮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光幕，上面是复杂的机械结构图和能源流向图。他似乎在改装什么东西，偶尔有细微的电火花从他操作的机械臂尖端冒出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胃部的饥饿感像一只爪子，一下下地挠着他的内壁。
祸七烦躁地丢下笔，金属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噪音。会干扰我的精密操作。”白烛头也没抬，“思维卡壳了？价值评估中的常见现象，被称为‘逻辑栓塞’。通常是因为核心概念理解错误。”
祸七咬着牙，没说话。他不想求助，但饥饿感和挫败感是最好的软化剂。
“价值，不是力量。”白烛的声音飘了过来，依旧平淡，“一头恐龙的力量很强，但它的价值是多少？对古生物学家，价值连城。对一个饥饿的原始人，只是一顿肉。对一个挡在路上的司机，它的价值是负数，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清剿价值……”祸七喃喃自语，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他懂了。
CCV，根本不是计算巡逻队有多强。
是计算……要花多少成本，才能把他们“清剿”掉！
武器、人员、训练水平……这些都是成本的一部分。地形的负面影响，意味着清剿他们的成本会降低。
这是一个从“敌人”视角出发的计算题！
这个发现让他背脊发凉。这本手册，从头到尾，都在教人怎么把世界万物，包括生命，换算成一个可以被“处理”掉的成本。
他重新拿起笔，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个十二人的巡逻队，就是一个价值包。要解决掉他们，需要付出的人力、弹药、风险，所有这些的总和，就是他们的“清剿价值”。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顺理成章了。
雇佣三名本地帮派成员作为引导。
帮派成员的价值……目录里也有。祸七快速翻到“非正式武装力量”章节。【帮派打手（未强化）】，价值只有0.3 LVU，备注里写着：忠诚度低，风险高，属于“低值易耗品”。
雇佣他们，付出的成本是EBU。而他们能带来的收益，是降低在废弃工厂地形下的“风险成本”。他们熟悉地形，可以找到最佳伏击点，可以提前规避掉巡逻队的侦察路线。
这道题，不是在考数学，是在考“成本控制”。
祸七的笔尖飞速划动，一行行公式被列出、计算、修正。他甚至开始无师自通地加入一些目录里没有直接写明，但可以推导出来的变量。比如，帮派成员的“逃跑概率”，巡逻队队长的“现场决策能力浮动”……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脑子里只剩下冰冷的数字和逻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
【题目二：城西垃圾场发现一具疑似“神力”污染致死的尸体，主城预计在六小时后派出回收小队。若想抢在主城之前回收该尸体用于研究，需要投入的最低机会成本是多少？请列出至少三种方案并进行性价比评估。】
【题目三：一个拥有50名核心成员，300名外围成员的帮派，其首领被证实死亡。计算该帮派的“崩解价值”和“吞并价值”。若想在24小时内整合其70%的资源，最优的切入点是什么？是拉拢二号人物，还是扶持一个底层头目作为傀儡？请从信息熵和控制成本两方面进行论述。】
……
【题目十：已知目标人物A，女性，24岁，为主城某议员的独生女，性格善良，富有同情心。现需通过她获取其父亲加密终端的物理访问权限。请设计一套情感投资方案，要求在三十天内达成目标，且总情感投资成本（以EBU量化）不得超过50000。提示：可利用流浪动物、慈善活动等作为初期接触媒介。】
当祸七终于完成第十章的最后一题时，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精神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他看着最后一题的答案，胃里一阵翻腾。
他设计了一套堪称完美的“欺诈方案”。从一次“偶然”的相遇，到利用对方的善良，一步步建立信任，再到最后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候，提出一个看似无害、却能达成最终目的的请求。每一步的情感输出、时间成本、物质花费，都被他精确地量化成了EBU。
他甚至计算出，在第21天，赠送一只经过基因优化、特别容易激发母性光辉的宠物猫，是性价比最高的“情感升温”手段。
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抬起头，看向白烛。
白烛也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正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前的金属板。
“做完了？”
祸七没有回答，他只是把那块写满了密密麻麻公式的金属板，推了过去。这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白烛拿过金属板，目光从第一题开始，快速扫过。他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祸七只能看到他的眼球在轻微地左右移动。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警报声。
“第一题，CCV的计算结果偏高了3.4%。”白烛开口了，“你忽略了巡逻队的‘疲劳损耗’。按照他们的轮班表，在那个时间点，他们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处于低谷，作战效率会额外降低。这是常识，目录里没有，但你应该考虑到。”
“第三题，关于帮派的吞并。你选择了扶持底层头目，理论上没错，控制成本更低。但你没计算‘沉没成本’。那个帮派的二号人物，已经在帮派内部经营了五年，他的隐性资产——人脉、声望、秘密渠道，你扶持的傀儡需要至少两年才能重新建立。时间，也是成本。综合来看，拉拢二号人物才是最优解。”
白烛一条一条地指出他计算中的瑕疵，每一个都精准地切在要害上。
祸七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白烛说的是对的。自己的思维，还带着属于“人”的惯性，不够纯粹，不够……冷酷。
“至于第十题……”白烛的目光在最后那道题上停顿了一下，“方案可行。但情感投资回报率最高的手段，不是宠物猫。”
他抬起头，看着祸七，推了推眼镜。
“是自我伤害。”
“在目标面前，为保护她而受一次可控的、但看起来足够严重的伤。这能将信任度瞬间提升到峰值，后续所有投资成本都可以降低70%以上。你的方案，太慢，也太贵了。”
祸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看着白烛，这个男人在说出“自我伤害”这个词的时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淡。
“总的来说，错误率11%。对于初学者，可以接受。”白烛做出了最终评价，随手抹掉了金属板上的所有字迹。
他站起身，又从营养合成机里取出了一支银色软管，扔到祸七面前。
“你的净资产，由负182万，变为正3200 EBU。恭喜你，赚到了你的午餐。并且，还清了昨晚那支营养剂的钱。”
祸七看着桌上那支“午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还在计算着怎么最高效地利用一个善良女孩的同情心。
他慢慢地拿起营养剂，拧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挤进嘴里。
还是那股混杂着金属和化学试剂的味道，但他已经感觉不到恶心了。
他只是在咀嚼，在吞咽。
他在品尝自己刚刚“赚”来的价值。
“很好。”白烛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你正在逐渐适应规则。下午，进行实战应用。我要你黑进城西帮派‘毒蝎’的内部网络，用你学到的东西，给我一份他们的资产负债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在你完成之前，没有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