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白烛和祸七已经离开了城北黑市。他们没有回到之前那个破旧的公寓，而是直接住进了中央商业区的一家高档酒店。
套房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无数条悬浮车道组成的发光血管，在钢铁楼宇间搏动。远处的全息广告牌上，一个虚拟偶像正对着整个城市露出甜美的微笑。
这里干净、明亮、有序，与几小时前他们身处的那个阴暗角落，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祸七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终端账户里那一长串刚刚转入的数字，依旧有种不真实感。就在一天前，他还是一个为了几百信用点就要去打黑拳的穷学生。而现在，这笔钱足够他在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区域买下一间小公寓。
白烛没有理会窗外的风景，他将酒店房间里的终端连接到自己的便携设备上，一道道加密的数据流在他面前的虚拟光屏上展开。
“休息一下吧。”祸七忍不住开口，“我们至少……”
“‘屠夫’已经拿下了赵康在西区最大的一个走私港口。”白烛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其他几个依附于‘毒蝎’的小帮派正在试探性地蚕食赵康剩下的地盘。这说明‘屠夫’还没有完全消化掉他吞下的东西，也说明，我们的‘资产清单’正在迅速贬值。”
他手指在光屏上划过，调出了一份文件。
“铁拳会，西区二流帮派，头目叫葛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野心不小，一直想把自己的地盘从西区边缘扩张到核心区。他就是我们下一个客户。”
“你要把清单卖给他？”祸七立刻明白了。
“更准确地说，是卖给他一个‘扩张的机会’。”白烛关闭了文件，开始编写一封匿名邮件，“我们不是在贩卖情报，我们是在提供解决方案。”
祸七看着白烛的侧脸，在光屏的映照下，那张脸上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于工作的专注。他忽然觉得，白烛口中的“秃鹫”，或许并不准确。秃鹫等待死亡，而白烛，在主动制造死亡，然后从中寻找商机。
半小时后，一封加密邮件发送了出去。
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个词：“地点。”
白烛回了两个字：“你定。”
第二天中午，一家位于中立区的日式料理店。
这家店以其昂贵的价格和绝对的私密性闻名，是许多见不得光的人物进行密谈的首选之地。
白烛和祸七坐在包厢里，面前摆着精致的餐具，但谁都没有动。祸七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他在维持着附近区域的信号屏蔽，同时监控着任何异常的电子活动。
包厢的木门被粗暴地拉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露出两条刻满了狰狞纹身的粗壮胳膊，其中一条是闪着金属寒光的义体。他就是“铁拳会”的老大，葛虎。
葛虎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手下，他们进门后就一左一右地站定，警惕地扫视着房间。
葛虎大马金刀地在白烛对面坐下，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上下打量着白烛和祸七，像是在看两只待宰的羔羊。
“就是你们，说有笔大生意要跟我谈？”葛虎的声音粗犷，带着一股血腥味，“我时间宝贵，有屁快放。”
白烛像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压迫感，他拿起茶壶，给葛虎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葛老大，我这里有一个关于西区未来商业版图的并购提案，想听听你的意见。”
葛虎愣了一下，眉头紧锁：“并购？你他妈说什么鸟语？”
“简单来说，”白烛放下茶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赵康死了，‘毒蝎’乱了。他们留下了一块巨大的市场真空。这块真空，就是一个优质资产包。而你，葛老大，有机会成为这个资产包的收购方。”
葛虎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小子，全西区都知道赵康死了，这算什么秘密？就凭这个，也敢来找我谈生意？”
“信息本身不值钱，信息差才值钱。”白烛说，“所有人都知道肉要被瓜分，但他们不知道肉在哪里，有多少，怎么分才最快。而我们，有这份‘尽职调查报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
祸七会意，将一个数据储存器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里面，是赵康名下所有资产的详细清单。包括他藏匿现金的秘密账户，他控制的走私渠道，他贿赂过的条子名单，甚至是他几个情妇的住址。所有的一切。”
葛虎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他盯着那个小小的储存器，眼神里爆发出贪婪的光。这东西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这已经不是地图了，这是直接把宝藏的钥匙递到了他手上。
“条件。”他沉声问。
“五十万信用点。”白烛报出一个数字。
“五十万？！”葛虎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葛老大，这不是成本，这是投资。”白烛的语气依旧平静，“‘屠夫’现在正忙着跟赵康的旧部火并，根本无暇他顾。你拿到这份清单，可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吃掉至少价值三百万的资产。五十万的投资，换取超过五倍的回报。我想不出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葛虎死死地盯着白烛，他那双凶悍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这么好的事，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干？”
这个问题和“老鼠”问的一模一样。
“因为我们的业务模式不同。”白烛的回答却不一样了，“我们是风险投资公司，不是实业集团。我们的工作是发现有潜力的项目，注入启动资金，然后在新一轮融资时退出获利。现在，‘铁拳会’就是我们看好的项目，这份清单就是我们的天使轮投资，五十万，就是你们需要出让的股份。”
葛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风险投资，什么天使轮，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眼前这个小白脸，把他葛虎和整个“铁拳会”，当成了一个可以买卖的“项目”。
这是一种比直接的武力威胁更让他感到屈辱的轻视。
“小子，你很狂。”葛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条金属手臂的指关节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这不是狂妄，葛老大，这是对市场的基本判断。”白烛向后靠在椅背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那么，半小时后，这份清单就会出现在‘黑蝠帮’或者‘剃刀党’老大的桌子上。西区的市场就这么大，机会窗口转瞬即逝。等你还在犹豫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分蛋糕了。”
“你在威胁我？”葛虎的眼神变得危险。
“我在陈述事实。”白-烛说，“而且，我还免费附赠你一个消息。‘屠夫’之所以能干掉赵康，是因为他得到了‘毒蝎’的死对头，‘响尾蛇’的暗中支持。现在‘屠夫’根基不稳，‘响尾蛇’随时可能从背后捅他一刀。西区，马上就要变成一锅沸腾的粥了。而这份清单，就是你在这锅粥里捞到最大一块肉的勺子。”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葛虎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他知道“响尾蛇”，也隐约听到了风声。白烛的话，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串联了起来，让他看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是真的？”他做了最后的挣扎。
祸七在自己的终端上操作了一下，包厢里的全息投影亮起，出现了一份银行流水。
“这是赵康的一个秘密账户，我们刚刚用里面的权限，给你账上转了一千信用点。”祸七说。
葛虎立刻拿起自己的终端，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钱不多，但这意味着，对方真的掌握着钥匙。
“好！”葛虎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成交！但我没那么多现金。”
“那就用资产抵押。”白烛立刻接话，“你在城东有两家夜总会，市场估值大概在六十万左右。把它们转到我们指定的空壳公司名下，这张清单就是你的。”
葛虎彻底麻了。对方不仅对赵康了如指掌，连他葛虎的老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两个小混混交易，而是在和一台精密到恐怖的计算机谈判。自己每一步的反应，似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
“……好。”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交易迅速完成。
白烛和祸七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资产转让协议，离开了料理店。
走出店门，沐浴在阳光下，祸七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们就这么……成了两家夜总会的老板了？”
“不。”白烛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资产的临时保管人。这种重资产太麻烦，不利于资本的快速流动。回头就找个中介，把它们打包卖掉，换成现金。”
祸七沉默了。他看着白烛，这个男人用一份情报，先是换来了几十万的现金，然后又换来了价值六十万的固定资产。转手之间，雪球越滚越大。
“接下来呢？”祸七问。
白烛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城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建筑——军科集团的总部大厦。
“西区的池塘太小了，养不出真龙。我们把水搅浑，只是为了吸引真正鲨鱼的注意。”他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愉悦的弧度。
“我们不是秃鹫，祸七。”
“我们是引航员，专门给那些迷航的巨轮……指引撞上冰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