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加密通讯窗口关闭后,只剩下终端屏幕上那只抓着电路板的雄鹰徽章,在幽幽地发着光。
祸七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房间里的任何声音都要响。“军科集团……他们找上门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是鸿门宴吧?”
“赴宴。”白烛的回答简单明了,就像在说“出门”一样平常。他关掉屏幕,房间恢复了昏暗。
“就这么去?他们可是军科集团,能把我们连骨头带渣子都吞了。”祸七不是胆小,但对手的量级已经超出了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那是印在城市每一栋摩天大楼、每一辆悬浮车上的名字,是权力和科技的代名词。
“如果他们想让我们消失,我们现在已经消失了。”白烛站起身,走向衣柜,“这份邀请函,不是判决书,是面试通知。”
他从衣柜里拿出两套崭新的西装,是他收到那六十五万现金后,第一时间订购的。面料考究,剪裁得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换上。”白烛将其中一套扔给祸七,“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西区的小角色,我们是资本代理人。我们的穿着,就是我们的第一份报价单。”
祸七接过西装,入手的感觉和他以前穿过的任何衣服都不同。他看着白烛已经开始换衣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祸七忽然明白了,这场会面,从他们踏出这个房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
一辆自动驾驶的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军科集团总部大厦的访客入口。
车门打开,白烛和祸七走了下来。
祸七抬头仰望这栋刺入云霄的建筑,金属和玻璃构成的外墙在夜色中反射着整个城市的灯火,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白烛则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门。他的步伐稳定,节奏不变,仿佛只是来一家常去的餐厅。
通过身份验证后,一名穿着制服、面带职业微笑的接待员将他们引向一部专属电梯。电梯内部空间极大,装饰着暗色的磨砂金属和真皮,运行时听不到任何噪音,只有轻微的失重感。
随着楼层数字的飞速攀升,祸七透过观景窗,看到脚下的城市逐渐变成一片由光点组成的海洋。那些曾经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大楼,此刻都成了渺小的积木。
“这里的空气,都比下面贵。”祸七低声说。
电梯在顶层停下,门无声地滑开。
门外不是办公室,而是一个宽阔得惊人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和高级香薰混合的味道。脚下是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地毯,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古典音乐。这里就是城市之巅的私人会所,“云端”。
另一名侍者已经在等候,他微微鞠躬,带领两人穿过一条挂着抽象艺术品的走廊,最终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
“两位请进,林女士已经在等你们了。”
门被推开。
里面是一个能俯瞰大半个城市夜景的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星河与人间的灯火。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职业套装,身形高挑,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只留下几缕垂在颈边。她没有回头,只是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轻轻晃动酒杯时,液体与杯壁碰撞的微小声音。
祸七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他觉得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属于她。
白烛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旁,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并示意祸七也坐下。
“夜景不错。”白烛开口,声音平静。
女人终于转过身。
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五官精致,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没有任何妆容能掩盖那份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审视感。
“当你看得久了,就会发现每一盏灯下面,都有一个故事。而大部分故事,都和钱有关系。”她走到白烛对面的沙发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我叫林,特别项目部的负责人。”
她没有伸出手,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烛。”白烛自我介绍,“我的合伙人,祸七。”
林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白烛脸上。“你们在西区,制造了一场有趣的混乱。”
她的用词是“有趣”。
“我们只是对一个低效、陈旧的市场结构,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压力测试。”白烛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
“测试结果是,我们集团的一条‘物流管道’被意外堵塞了。”林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平静的水面。
祸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条管道早就该淘汰了。”白烛说,“接口老化,中段漏水,还养了一窝贪婪的老鼠。每年百分之十五的损耗,百分之二十的管理成本,却只承担了不到百分之五的运量。从资产回报率的角度看,它是个失败的投资。”
林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摇晃的红色液体。她的嘴角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所以,你们把它炸了?”
“我们只是递了根撬棍给一个想砸墙的人。”白烛纠正道,“墙塌了,不是我们的责任。但我们可以提供更优秀的设计图,和更可靠的施工队。”
“哦?”林终于露出了一点真正的兴趣,“一份拆迁报告,附赠一份重建计划?你们的胃口不小。”
“市场讨厌真空。”白烛说,“旧的秩序崩溃,新的秩序必然建立。与其让一群野狗为了几根骨头打得头破血流,不如由一个更高效的管理者来制定新的规则。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尤其是对‘货物’的主人。”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林看着白烛,眼神像是在用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他的伪装。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许久,她笑了。不是那种职业化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欣赏的笑声。
“你很有意思,白烛先生。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把黑帮火并说成是‘资产重组’的人。”
她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块薄如蝉翼的数据晶片,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那条‘旧管道’的全部资料,包括上下游所有的‘接口’和‘阀门’。”
祸七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东西要是流出去,足以让半个城市的地下势力重新洗牌。
“你想说什么?”白烛问。
“我想看看你们的‘设计图’。”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我要一条全新的‘管道’。更隐蔽,更高效,成本降低百分之三十,运量翻倍。最重要的是,它必须绝对干净,完全由我们掌控,不能再有任何‘老鼠’。”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们有一个月的时间。交出可行的方案,军科集团不介意换一个‘工程总包方’。如果不行……”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带来的寒意,比窗外的高空寒流更甚。
白烛拿起那块晶片,在指尖掂了掂。
“一个月太久了。”他说,“一周后,你会收到计划书。另外,我们不是‘工程队’。”
他迎上林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们是你们的‘项目合伙人’。”
林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