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七的目光从苏小沫脸上,落到她终端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信息。勒索,或者说,拿捏。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他甚至能想象到白烛会如何评价这种手段:低成本,高效率,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
但他不是白烛。
“我们不搞勒索那一套。”祸七关掉了苏小沫分享过来的屏幕,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把那份AI源码的黑市链接发给我。还有那个进口药的全部资料,越详细越好。”
苏小沫脸上的狡黠慢慢收敛,换上了一丝探究。“用钱砸?老板,你很有钱,但他们不是只认钱的人。‘幽灵’是个纯粹的技术疯子,源码对他来说是圣杯,用钱买是对他的侮辱。‘扳手’那个人……很硬,你直接拿钱给他,他会觉得你在施舍,可能会把你打出去。”
“我知道。”祸七拉开自己新工位的椅子坐下,手指在崭新的桌面上敲了敲,“所以,这不是收买,是邀请。我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邀请他们加入一个值得他们投入才华的项目。这是交易,也是尊重。”
苏小沫看着他,没说话。她第一次在这个名义上的“老板”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同于白烛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一种有点天真,但并不愚蠢的坚持。
“好吧。”她耸耸肩,把两份资料打包发给了祸七,“祝你好运,老板。希望你的钱包和你的理想一样丰满。”
祸七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打开资料,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了起来。AI源码的黑市标价是“面议”,但上一笔类似交易的参考价是八位数。而“扳手”妹妹需要的特效药,叫“基因定向修复序列-7”,每一针的价格都足以在市中心买下一个卫生间,而且需要长期注射。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两样东西,都有价无市。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白烛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说。”白烛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温度。
“我要招的两个人,有条件。”祸七言简意赅地把‘幽灵’和‘扳手’的情况说了一遍。
“源码,一个小时后发你邮箱。药,把病历和医院地址给我,会有人处理。钱从项目资金里出,不够再补。”白烛的回答快得像AI自动回复,仿佛在处理一件“订两份外卖”的小事。
祸七愣住了。“那个源码……黑市上都找不到……”
“黑市找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白烛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东西从哪里来,而是怎么用好你招来的人。别再为这种事打电话给我。”
电话被挂断了。
祸七握着终端,感觉自己对白烛的认知又被刷新了一层。这个男人背后到底藏着多大的能量?他不敢深想,也不想去想。他现在要做的,是当好这个首席技术官。
不到四十分钟,一封加密邮件进入了祸七的邮箱。附件是一个巨大的压缩包。他让苏小沫验证了一下。
苏小沫只看了一眼解压出来的文件列表,呼吸就停滞了。她扑到自己的工作站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天……完整的开发日志……未编译的底层库……还有创始人的注释版!这不是黑市上流传的那个**版,这是……这是母版!”
她猛地回头看向祸七,眼神里是混杂着狂热和敬畏的复杂情绪。“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监控垃圾车的团队。”祸七把“扳手”妹妹的资料发给了白烛提供的那个匿名联系人,然后站起身,“走吧,去会会另一个。”
……
城西,旧工业区。
一间由废弃厂房改造的硬件维修工坊里,充斥着机油和焊锡的味道。各种拆解开来的电子元件堆积如山,像一座座赛博格的坟场。
一个身材瘦削,手臂上满是烧伤和疤痕的男人,正戴着护目镜,用一把精密的焊枪处理着一块比指甲盖还小的电路板。他就是“扳手”。
当祸七和苏小沫走进来时,他甚至没有抬头。
“不接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烟尘磨损过。
“我们不是来下订单的。”祸七开门见山,“我们来提供一个职位。”
“扳手”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护目镜下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我没兴趣给什么公司当螺丝钉。”
“我们不是公司,是个项目组。首席技术官,祸七。”祸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小沫,“首席系统架构师,苏小沫。”
听到“苏小沫”这个名字,“扳手”的眼神动了一下。在那个小圈子里,这个ID代表着软件领域的金字塔尖。
“你们想做什么?”
“破解、逆向、重构。所有和硬件、固件相关的工作。”祸七说,“目标是全市的环卫系统终端。”
“扳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监控垃圾车?你们闲得没事干了?”
“我们有足够的经费,顶级的设备,还有让你发挥全部才能的自由。”祸-七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平静地继续说,“以及,我们能搞到‘基因定向修复序列-7’的稳定供应渠道。”
焊枪“啪嗒”一声掉在工作台上。
“扳手”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祸七。“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可以解决你妹妹的药。”祸七迎着他的目光,“我们不是在施舍,这是你应得的报酬的一部分。你加入团队,为项目工作,项目组负责解决你的后顾之忧。这是一份合同,不是一张善款支票。”
“扳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慢慢变红。他是个硬汉,习惯了把所有事都自己扛。为了妹妹的病,他接过无数见不得光的黑活,没日没夜地泡在工坊里,用自己的技术和健康换取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他从没想过,会有人以这样一种直接而平等的方式,把解决方案摆在他面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小沫都有些不耐烦了。
最后,他重新捡起焊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地址发我。”
三天后。
顶层复式公寓里,第一次全员到齐。
苏小沫占领了客厅里最大的一组屏幕,上面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扳手”,真名姜河,默默地在角落里搭建自己的工作台,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和设备摆了一地,像个军火匠。
而“幽灵”,则根本没有出现。他的“工位”是墙上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是一个不断变换形态的几何图形,一个合成的电子音从音箱里传来。
“……所以,我们这个价值上亿的团队,第一个任务,就是黑进一台型号为‘洁霸-3000’的垃圾车车载电脑,破解它上世纪的通信协议,就为了看它今天下午拉了几吨烂菜叶?”“幽灵”的电子音里充满了荒谬感。
“准确的说,是两万七千台不同型号的载具,和一千三百座不同制式的压缩仓。”苏小沫头也不回地纠正他。
“这更荒谬了!”“幽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闭嘴,干活。”姜河(扳手)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他刚成功将一个老旧的GPS模块强制刷入了新固件,让它开始向他们的服务器发送数据。
祸七站在露台上,看着这群刚刚被他“拼凑”起来的怪物们。一个软件天才,一个硬件鬼才,还有一个网络幽灵。他们吵吵闹闹,但每个人手上的工作都没有停。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听从指令的传声筒。
他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城市,第一次感觉自己真正地抓住了什么。
这时,他的终端响了。是白烛。
“你的团队组建效率比我预想的要高。”白烛的声音传来,“看来你开始适应自己的角色了。”
“还行。”祸七回答。
“很好。现在,给你和你的团队发布第一个正式任务。”
祸七精神一振。“什么任务?”
“城东第三垃圾中转站,今晚十一点,会有一批‘特殊’的医疗废物被送进去,走的是销毁流程。”白-烛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要你们截下它。不是截车,是在它被送进压缩仓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出来。”
祸七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和我们说的监控网络……”
“监控,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白烛打断了他,“现在,是第一次实战演练。让你的人看看,他们监控的垃圾车,到底能拉些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