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烛的命令像一块冰，砸进这间刚刚升温的公寓，瞬间浇灭了所有热火朝天的氛围。
“幽灵”的几何图形停止了变换，凝固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仿佛一根刺。他的电子音变得低沉：“特殊医疗废物？换出来？我们不是黑客吗，什么时候改行当废品回收员了？”
苏小沫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她回头看向祸七，脸上的兴奋褪去，多了几分凝重。“老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从虚拟世界潜入物理世界，风险等级是指数级上升的。我们没有外勤人员，没有装备，甚至连那个中转站的内部结构图都没有。”
角落里，姜河（扳手）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默默走到祸七身边。他什么也没说，但站立的姿态表明，他在等一个解释。
祸七能感觉到三道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信任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刚刚建立起来，就迎来了第一次考验。
他没有回避，而是转向那块属于“幽灵”的屏幕，声音很平稳：“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垃圾车拉了多少吨烂菜叶。白烛说的没错，监控是为了控制。今晚就是第一次测试，测试我们对这个系统的控制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小沫和姜河。“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冒险。但这个项目背后牵扯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们不是在玩一个模拟游戏。”
“复杂？有多复杂？”苏小沫追问，“复杂到需要我们去偷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医疗垃圾？”
祸七沉默了。他不能说出白烛的计划，更不能透露“城市脉搏”这个名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我无法告诉你们全部，但我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祸七看着他们，“这也是我作为首席技术官的职责。执行任务，并为你们提供一切所需的支持。”
“支持？我们现在连中转站的平面图都没有，怎么支持？”“幽灵”的电子音尖锐地反问。
“不，我们有。”
祸七转向苏小沫，“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全市环卫系统的后台访问权限了吗？调出城东第三垃圾中转站的所有资料。建筑图纸、监控分布、网络拓扑结构、人员排班表……所有的一切。”
苏小沫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她明白了祸七的意思。他们之前的工作，并非毫无意义的演练，而是已经为此刻的行动铺好了路。
“明白！”她坐回自己的工位，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数据流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刷新。
“扳手，”祸七又看向姜河，“我们需要一个能在现场执行物理操作的工具。小巧、隐蔽、能远程操控，最好能代替人手完成掉包。”
姜河低头思索了几秒，指了指墙角一堆还没来得及归类的零件。“给我一个小时。清洁机器人的底盘，加上机械臂和高精度摄像头，可以改装一个出来。”
“幽灵，”祸七最后望向屏幕，“你需要做的是，在目标车辆进入中转站后，接管整个站点的监控系统。我需要你制造一个监控死角，或者用旧的录像循环播放，为我们的行动争取时间。同时，定位出那批‘特殊废物’在车厢里的具体位置。”
“小菜一碟。”“幽灵”的电子音里重新带上了几分傲气，“只要他们的服务器联网，在我眼里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任务被迅速分解。原本的质疑和凝重，被一种紧张而专业的氛围所取代。这群在各自领域都是顶尖的天才，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便会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
祸七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三人，心中稍定。他走到露台，拨通了白烛的电话。
“他们接受任务了。”
“很好。”
“我需要知道那批废物的具体特征。包装、标识、大小、重量，否则我们没法进行替换。”祸七提出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红色生物危害袋，真空密封。上面会有一个特殊的金属扣，刻着一个‘衔尾蛇’的标记。重量大约五公斤。替换物你们自己准备，只要重量相近就行。”
衔尾蛇……祸七心里记下了这个符号。
“还有一个问题，”祸-七看着窗外，“我们没有外勤人员。就算用机器人掉包成功，东西怎么从垃圾站里拿出来？”
“你不需要拿出来。”白烛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换掉之后，让它跟着正常的流程走。它会被送进压缩仓，然后被拉去填埋场。”
祸七的脑子飞速转动，立刻明白了白烛的意图。
这根本不是一次“盗窃”，而是一次“销毁”。白烛不想要那东西，他只是想让某些人以为那东西已经被销毁了。真正的目标，其实是被他们换下来的那件。而这件东西，会混在成千上万吨的垃圾里，被运到城市的某个角落，等待某个时刻被悄无声息地取走。
这手操作，干净、利落，几乎不留任何痕迹。
“明白了。”祸七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
他回到客厅，苏小沫已经将整个中转站的3D结构图投射在了半空中。上百个红点闪烁着，代表着摄像头的具体位置。
“找到了，”苏小沫指着其中一个区域，“这是他们的监控后台。用的是一套七年前的老系统，漏洞多得像筛子。我有把握在三分钟内完全接管。”
另一边，姜河的工作台上火花四溅。一个巴掌大小、长着六条细长金属腿的蜘蛛形机器人已经初具雏形。它的前端安装着一个微型机械爪和一个针孔摄像头。
“‘工蚁一号’。”姜河言简意赅地介绍，“负载五公斤没问题，续航三十分钟，足够了。”
晚上十点四十分。
城东第三垃圾中转站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阴影里。祸七坐在驾驶座，苏小沫在副驾，他们的面前是几块悬浮的虚拟屏幕。后座上，姜河正在对“工蚁一号”做最后的调试。
“目标车辆出现。”“幽灵”的电子音从车载音响中传来，一块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实时监控画面。一辆全封闭的重型卡车正缓缓驶向中转站的大门。
“车牌号核对无误。”苏小沫说，“是专门运送医疗废物的特种车辆。”
“扫描车厢，”祸七下令，“找出‘衔尾蛇’。”
“幽灵”没有回话，但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变化。车辆的透视图被勾勒出来，无数个货箱在中转站的数据库里进行比对。几秒钟后，一个红色的标记出现在车厢中后部的一个箱子上。
“找到了。”
卡车停稳，司机下车办手续。就在这时，“幽灵”出手了。
“监控已接管。循环画面开始播放，我们有十五分钟。”
“扳手，看你的了。”祸七的声音沉稳。
姜河将“工蚁一号”从车窗缝隙放了出去。那小东西落地无声，六条腿交替前行，敏捷地贴着墙根的阴影，像一只真正的昆虫，迅速爬上了卡车的底盘。
祸七的眼前，弹出了“工蚁一号”传回的第一视角画面。微型摄像头在黑暗的车底下穿行，最终通过一个排污口，钻进了车厢内部。
车厢里堆满了红色的生物危害袋。
“根据热成像和金属反应，目标在左前方第三排，上数第二个。”苏小沫根据“幽灵”提供的数据，进行精准定位。
在姜河的操控下，“工蚁”灵活地在垃圾袋的缝隙间攀爬，很快找到了那个带有“衔尾蛇”金属扣的袋子。
机械爪伸出，稳稳地卡住金属扣，轻轻一旋。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替换行动必须在不破坏封条和包装的前提下完成。
“干得漂亮！”苏小沫忍不住低呼。
接下来，是掉包。他们准备的替换物是一个同样大小和重量，装满了湿沙和铁块的红色袋子。难点在于，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完成交换。
姜河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的手指在控制器上精准地移动。只见“工蚁”用两条腿固定住身体，另外四条腿协同工作，将目标物从货架上小心翼翼地拖拽出来，再将伪装物推送进去。整个过程缓慢而稳定，像是在做一台精密的微创手术。
“还有五分钟。”“幽-灵”提醒道。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工蚁”在放置替换物时，一只机械足不小心踩滑，碰到了旁边一个垃圾袋。那个袋子晃动了一下，从货架上掉了下来。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外面的人听到了吗？”祸七立刻问。
“没有，”“幽灵”的声音也有些紧张，“但车厢内部有震动传感器，后台已经有报警提示了！一个维修工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维修工的蓝色光点，正在快速接近他们所在的区域。
“扳手！快！”苏小沫催促道。
姜河的呼吸变得粗重，但他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加稳定了。他放弃了将掉落的袋子放回原位，而是直接操控“工蚁”将替换物塞进空位，然后抓起真正的目标，原路返回。
“撤！”祸七下令。
“工蚁”带着那包关键的医疗废物，从排污口钻出，沿着车底迅速爬回。
就在它跳进车窗的瞬间，中转站的维修工拿着手电筒，绕到了卡车后面。他疑惑地四处照了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嘟囔了一句“可能是野猫”，便转身离开了。
车内，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小沫看着那个被“工蚁”放在后座上的红色袋子，上面“衔尾蛇”的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老板，”她咽了口唾沫，“我们……到底偷了个什么玩意儿？”
祸七没有回答。他看着那包东西，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团队，已经踏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