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七没有立刻回答苏小沫的问题。他伸手，隔着手套，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印有“衔尾蛇”标记的金属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一条活物的鳞片。
“现在，这不重要。”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重要的是，我们完成了任务，并且没有人受伤。”
“可这东西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姜河盯着后座的红色袋子，眉头紧锁，“我们把它带回基地？”
“不。”祸七否定了这个提议，“白烛说过，让它跟着正常的流程走。”
苏小沫和姜河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苏小沫不解，“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把它换出来，就是为了再把它扔回垃圾堆里？”
祸七发动了汽车，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幽灵，报告目标车辆的动向。”
“卡车已经完成了装卸前的最后称重，准备进入压缩车间。我们的‘赝品’还在里面。”车载音响里传来“幽灵”的声音，“一切正常，没人发现异常。”
“很好。持续监控，直到它被送往填埋场。”祸-七说完，又对苏小沫和姜河解释，“这才是计划最高明的地方。我们换出来的东西，在所有人眼里，依然还在那辆车上。它会被压缩、记录，然后运走。从数据链上看，它的生命周期已经‘正常’结束了。”
姜河瞬间明白了：“障眼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跟着那辆开往填埋场的卡车，没人会想到，真东西已经被我们带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带它去哪？”苏小沫追问。
“城南，旧工业区，七号仓库。”祸七报出一个地址，“幽灵，把路线发过来。”
“老板，那里是我们的备用安全屋之一。”“幽灵”提醒道，“用来存放这种……来源不明的危险品，会不会有风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祸七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镜子里映出那个诡异的红色袋子，“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很快就需要用到它了。”
汽车一路向南。
紧张过后的疲惫感逐渐袭来，苏小沫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刚才那一幕幕，还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从接到任务时的难以置信，到行动中的心惊肉跳，再到成功后的虚脱。
这种感觉很奇妙。比她攻破五角大楼的防火墙还要刺激。
“喂，扳手。”苏小沫忽然开口。
“嗯？”后座的姜河正在拆解他的“工蚁一号”，把零件一个个擦拭干净，放回工具箱。这是他的习惯，无论多累，都会在任务结束后第一时间保养自己的“伙计”。
“你刚才……手抖了吗？”
姜河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手抖了？那是操作失误，机械足的抓地力在涂层光滑的金属架上会下降百分之三，我计算失误了而已。”
苏小沫“切”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嘴硬。我看到你额头上的汗了，都快滴到控制器上了。”
“那是车里空调开太高了。”
“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苏小沫懒得再跟他争辩，扭过头，小声嘀咕，“反正你的‘工蚁一号’差点就变成‘工蚁一号’的残骸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车里太安静，姜河还是听见了。他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仿佛要把那一点点失误带来的懊恼，全都从零件上擦掉。
祸七听着两人的斗嘴，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意识到，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在经历了第一次实战的洗礼后，某种看不见的纽带正在形成。这比任务成功本身，更让他感到欣慰。
半小时后，黑色轿车驶入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这里曾经是城市的重工业心脏，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厂房和高耸的烟囱，像一座座钢铁墓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七号仓库位于工业区的最深处。从外面看，它和周围那些破败的建筑没什么两样，巨大的卷帘门上满是涂鸦和铁锈。
祸七将车停在仓库后门的一个隐蔽角落。他下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U盘，插在门禁系统一个伪装成电箱的接口上。
“滴”的一声轻响，厚重的铁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你们在车上等我。”祸七拎起那个红色的袋子，独自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经过了彻底的改造，与破败的外表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高科技实验室，一排排服务器指示灯闪烁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他穿过服务器区，来到仓库最里层的一个房间。房间是全金属构造，像一个巨大的保险柜。他将袋子放进一个带有独立制冷和空气循环系统的特制储存柜里，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一张工作台前，打开了上面的一个终端。屏幕亮起，出现了一个复杂的登录界面。祸七输入了一长串密钥，界面跳转，露出了一个名为“衔尾蛇”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视频。
祸七犹豫了片刻，点开了它。
视频的画面很昏暗，似乎是在一个地下实验室里。镜头晃动得厉害，拍摄者显然处于极度恐慌的状态。画面中，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围着一个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但那人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
他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肌肉和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增殖，形成诡异的、非人的形态。没有惨叫，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就在那“人”即将完全变成一团不可名状的血肉时，画面戛然而止。
祸七关掉视频，面无表情，但握着鼠标的手指却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白烛为什么一定要销毁这东西的“数据痕迹”。这已经超出了常规犯罪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禁忌的生物实验。而那个“衔尾蛇”标记，很可能就是这个实验的代号，或者背后组织的徽记。
他走出仓库，重新坐回车里。
苏小沫和姜河都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老板，怎么了？”苏小-沫问。
祸七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没事。我们回去。”
他发动汽车，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幽灵”急促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老板！出事了！”
“说。”
“我刚刚发现一个异常数据流！就在五分钟前，有一个加密信号从城东第三垃圾中转站发出，信号绕开了所有的公共网络，通过一条军用级别的加密通道，直接发往了……城安局总部！”
祸七猛地踩下刹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幽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的行动，可能从一开始就暴露了。那个垃圾中转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了钓鱼而设下的诱饵！”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小沫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如果“幽灵”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刚才的所有行动，都像小丑一样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表演。
“他们……他们为什么不当场抓我们？”姜河问出了关键。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祸七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他们不抓我们，是因为他们想看看，我们把东西偷出来以后，会送到哪里，交给谁。”
他的目光扫过后视镜，望向身后那座隐藏在黑暗中的七号仓库。
一个更大的圈套，已经悄然收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