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丸之内，三菱银行本店十八层的会议室里，空调吹出的凉风和窗外冬日的阳光一起洒在桌面上，照得那一叠叠资料格外刺眼。石桥浩一郎合上手中的文件，眉头依旧紧皱。他是三菱银行本部风险管理部的资深课长，按日常来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审阅各大支店的年底报告，可今天的会议却因为一个不同寻常的情报而被临时召集。
“桐生院家的账……大量资金被提前调动？”他放下资料时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会议桌另一头的同僚推了推眼镜，语气小心谨慎：“目前的数据显示，他们确实在悄然出售不动产。而且不止一处，最少五笔交易正在同时谈判阶段。对方卖得很急，价格……比正常行情低得有点过分。”
石桥目光沉了沉。他在银行系统待了二十多年，自认为对豪门的金钱嗅觉也算敏锐，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数据，让他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桐生院家……是在准备破产吗？”有年轻干部忍不住低声嘀咕。
“不可能。”石桥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一个手握多处核心地段不动产、还有华族背景的家族，即便现金流出了问题，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动向就是这么显示。”年轻干部翻着资料，“账户被冻结之后，他们立刻开始抛售，甚至连京都的一处别邸都传出报价。要不是卖得太急，我都以为他们是在进行资产再配置。”
石桥沉默片刻。
他对桐生院家的印象并不算多，只记得那位刚逝世不久的财政系高官骨子里的强硬，以及这些年来桐生院家在金融圈并不多言多语，却从来不容小觑的稳健态度。可现在，这个老牌华族在突然遭遇财政风波后居然毫不遮掩地开始出售资产，这一点……太反常了。
“继续盯着。”石桥最终开口，“如果他们真的出问题，我们必须领先其他行一步掌握情报。这个时代，谁晚一步，谁就要承担坏账。”
年轻干部应声而去。石桥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景象，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安的猜测。
“桐生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
赤坂，某个九条家宅邸内，庭院的池水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微光。年逾七旬的九条当主正换下手中的茶碗，静静听着跪坐在旁的孙子汇报最新的风声。
“祖父，您问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年轻人语调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古怪情绪，“桐生院家的资产……似乎真的在大量抛售。”
“抛售？”老人抬起眉，“以他们家的脾性，不太像是会随便放弃土地的家族。”
“但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京都那栋离二条城不远的宅邸，已经开始有人接触中介，还有镰仓、箱根的度假别墅，也都在以异常快的速度寻找买家。祖父，这事……不太寻常。”
老当主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在木桌上。
“桐生院正嗣那孩子是老派贵族的脾气，讲究体面，遇事也懂得隐忍。他的女儿……我倒没见过，但听说年纪还小，不太可能突然做出这么大动作。”
“祖父，外界的说法是——桐生院家遭遇资金链问题。”
“资金链？”老人嗤笑一声，“他们家又不是上市公司，就算断了那又如何呢？更何况，华族圈外的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他们的家底吗？”
“您认为他们是在掩盖什么？”
“可能。”老人望着窗外冬天的枯枝，“贵族家若真要度过难关，绝不会选择把核心资产抛售给普通人……除非，他们是故意的。”
年轻人愣住：“故意的？为什么？”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聊天气。
“因为失去雄狮庇护的幼狮，需要远离兽群，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年轻人若有所思。
老当主叹了口气：“不过，这件事不该我们插手。只是……记着，桐生院家这一手，不像是那个小丫头能做出来的。他们家的那个姓榊原的家臣我有所耳闻，能力很强，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他主导的…如果你要跟桐生院家接触，务必保持谨慎。”
老人没有再说话，但放下茶杯时，眼底那一抹古老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桐生院家正在刻意消失在风暴中心。
……
永田町某栋办公楼内，国家预算相关的一个科室里，堆满文件的格子间显得略显混乱。佐伯良人揉着自己的眼睛，盯着桌上那份来自金融监管部门下发的内部通报，心里满是困惑。
“桐生院家的账户被冻结……这是真的吗？”他喃喃自语。
坐在旁边的同事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抬头：“你说那个桐生院？财政系的大人物？他不是刚……刚办完葬礼吗？”
“是啊。”佐伯低声道，“但通报里写得很明白——三菱、住友都采取了同样的风控措施。这可不是小事。”
“可这种事为什么会传到我们这个层级？”
佐伯苦笑着摇摇头：“正是因为太异常了，所以才会跨部门共享情报。要是桐生院家真的出事，那政治圈必然要跟着震一震。”
同事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可是……桐生院家那么大的家业，会突然资金链断裂吗？”
佐伯用铅笔轻轻敲着桌面：“正常情况不会。可如果他们是被某股势力刻意为之，导致资金被冻结，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是说，内部斗争？”
“别乱说。”佐伯立刻摆手，“不该说的话自己烂在肚子里就好，别惹麻烦。”
尽管嘴上这么讲，但他心里却清楚，能同时让两家大银行冻结账户的力量绝非普通派系所能做到。
他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另一份资料——桐生院家在悄悄出售土地的记录。
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他们已经开始变卖资产，那么这个家族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
同事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听说……他们家小姐还在上高中？”
“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突然承担整个家族。”佐伯叹了口气，“也许是有人看到了这个可乘之机。”
……
新宿，一家中型贸易公司办公室里，铃木诚一正在对着电视上的财经新闻发呆。他刚从银行的熟人那里听来一个劲爆的消息——桐生院家的账户被冻结。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他喃喃道。
身为一家刚刚维持盈利的小企业经营者，他对巨头们的风吹草动特别敏感。一旦有什么大家族倒下，那股震荡往往会像海啸一样让无数中小企业遭殃。
“如果桐生院家真的陷入财务危机……房产市场、大型商社、甚至和他们有关联的委托项目都会受到影响……”
他越想越心惊。
忽然，办公室门被敲了敲。
“社长，听说了吗？”秘书探头进来，一脸八卦的神色，“网上有人说，桐生院家开始大甩卖房产了！京都、镰仓、甚至箱根都有！”
“什么？连镰仓的都卖？那不都是度假用的吗？”
“是啊，而且好像卖得特别便宜。”
铃木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大家族若真的撑不住了，往往会先卖可有可无的资产。
卖度假别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断臂求生。
他胃里这才开始隐隐作痛。
“糟了……最近的行情怕是要抖一抖。”他低声说，“如果桐生院家撑不住了……我们是不是要做好准备？”
秘书压低声音：“社长，我们是不是也要开始准备现金？”
“……是，盯紧市场，把手头的土地项目先缓一缓。”
他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凛奈希望的第一波蝴蝶效应，却正是一个中小企业经营者在这个时代会做出的最真实反应。
……
当晚，在田园调布的书房，榊原淳把一份初步收集到的情报放在凛奈面前。
“大小姐。”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惊叹，“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顺利。各方……都已经被迷惑了。”
凛奈翻开第一页，看到那些来自银行内部的揣测、华族圈的观望、政界的小动作……以及商界中的不安。
她轻轻挑了一下眉。
“很好。”她合上资料本，“风声越大，我们越安全。”
她重新靠回椅背，漂亮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既然敌人想看我崩溃，那我就让他们看到——我快撑不住了。”
“越像真的，就越能保护我们真正要守住的东西。”
榊原看着她，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或许这位大小姐会把桐生院家带到一个全新的时代”的念头。
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而凛奈只是轻轻阖上手中的资料。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