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光线并没有因为窗外的春色而柔和。凛奈喝了口茶，目光在在座的每一位面孔上扫过。
众人的眼光当中虽然多了信服，但却不由得显得十分焦虑和迷茫。突然得知持续了十几年的经济繁荣将要崩塌，即使是他们也不免感到十分不安。
凛奈放下茶杯，轻笑一声。
“各位，我们完全没必要那么紧张，其实泡沫经济的破裂，对我们来说也不全是坏事…相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众人不解。
他们刚刚被凛奈以一连串数据、宏观逻辑与金融结构直接摧毁了对“永远繁荣”的幻想。
但在震惊过后，更深的，是迷茫。
泡沫会破裂，那么之后呢？
他们究竟要用什么去面对一个即将颠覆全部过往经验的未来？
凛奈看得清清楚楚。
她放下茶杯，看着众人的眼睛一一扫过，语气放得更柔，却更有力量。
“诸位。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风险’……但依我来看，这却是桐生院家难得的机会。”
凛奈继续道：
“泡沫破裂，的确会带来毁灭性的冲击。但经济系统不会停止——资产会重新分配。真正的价值，在危机中才会重新显形。”
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讲一个不难却没人愿面对的真理。
“当市场癫狂时，所有东西都是虚幻的，远超其原本应有的价格。唯有在崩溃之后，价格才会回到合理甚至低估的区间……而那，将是我们最好的入场点。”
有人低声道：
“……大小姐是指，我们要在泡沫破裂后反向收购？”
“远不止是‘反向收购’。”
凛奈站起，走向白板，拿起笔。
“这是一次对整个日本经济的重置。土地神话会崩、股市会塌、银行会倒下、企业会破产。
大量‘原本不可能触碰到的资产’，会以常人无法想象的低价被摆上桌面。”
咔哒——
她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大字：
【价值回归】
“而我们必须在别人绝望的时候，保持清醒。”
会议桌另一侧，一位一直没说话的财务老手缓缓开口：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桐生院家在泡沫破裂后成为‘买方’？”
凛奈点头。
“没错。而我们第一阶段的清算，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更重要的是要赶在泡沫破裂之前抛售掉注定会跌得一文不值的资产，为下一阶段的行动准备好充足的流动资金。”
她转回主位，用手按住裙子后摆，缓缓坐下。
“接下来，我会明确桐生院家的第一阶段行动目标。请各位做好记录。”
众人立刻调整坐姿，笔尖齐刷刷贴上纸面。
——空气在这一刻像是被重新拉紧。
……
桐生院凛奈轻敲桌面，语气冷静而清晰。
“第一项。我们要建立桐生院家自己的情报系统——这里我们简称为‘KIS’。”
语气不像在宣布计划，更像是在宣读一件已经决定的事实。
“目的很单纯：把所有能看到与看不到的信息系统化，使我们不再被‘表象’误导。”
她走到白板，写下：
【KIS——桐生情报室】
并画出五个分支。
“第一——公开数据监控。”
她侧头看向河野。
“我们要监视市面上所有的公开数据，并将它们归纳、总结、整理成可用的数据。就像这次的泡沫问题一样，所有数据都是公开的，但如果不把数据联系起来看，那就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信息，KIS的职能就是整合信息，为上层决策提供信息支持。”
“我们主要需要注意的信息有土地登记、抵押设置、REIT与东证交易、上市公司的有价证券明细、银行间利率、日银操作、外资持股动向……这些都要做到日更与周报汇总。”
河野迅速点头记下。
“第二——行业与企业情报。”
“有了上述KIS的情报支持，再结合各个行业与企业之间的情报，我们能够最大程度地推测出一个行业的发展前景如何，也能让我清楚地知道哪个企业的真实状况。”
“森口，你负责地产链。至于制造与技术链，我会让另一位熟悉商社与制造财务的人协助你们。现金流压力、供应链稳定度、管理层动向，都必须掌握。”
森口点头，他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撼变成某种兴奋。
“第三——金融圈渗透。”
凛奈看向榊原。
“我们要至少与三家地方银行，非主办行进行深度合作。要拿到票据贴现、同业拆借、再贴现行为的‘先行指标’。”
榊原神情肃然：
“我会亲自建立联络线。”
“第四——暗线与地方触角。”
凛奈淡淡道：
“除了各方高层，基层人员也要注意接触。市调员、保全人员、不动产经纪人、前银员……这些人掌握的‘草根信息’往往比数据更快。葵会负责其中一部分外勤工作，与两名地方银行出身的顾问配对。”
“第五——分析与预测模型。”
“我们需要数据工程师与一到两名量化分析师来建立‘泡沫临界指标面板’，包括地价/工资比、企业非营业收入占比、LTV（贷款对抵押价值比）分布、银行间市场息差、成长型企业杠杆比等数据，来判断一个企业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产出形式要标准化：每日快报、周度战略简报、月度情境演练。任何突发数值变动，例如遇到三日内CALL利率+50bp、某中型银行票据贴现收紧、某上市公司非营业收入占比跳升5%等情况，必须触发‘红色通报’并上报到决策委员会。”
“第二项，资产筛选规则——ASR体系。”
“在泡沫破裂后，会有大批的优质企业破产，等着我们去收购。但没有筛选体系的收购，是赌博。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个筛选的标准，来区分哪些企业是值得收购的。”
白板上出现五个字母：
【C T R P S】
“C：现金创造能力。”
“核心为判断企业能否继续产生现金，如果企业的EBITDA/负债低于 0.05，应列入高危，但若有关键专利，可二次评估。”
“ T：技术或核心资源。”
“只要企业拥有不可替代性的技术、独角兽式技术，不管财务多差，都进入优先观察。”
“ R：重组可行性。”
“通过债转股、管理层替换、资产剥离，企业能否在 6—18个月内恢复现金流。”
“ P：交易价格阈值。”
“必须在 40%—60%的‘被迫出售区间’入手。”
“ S：战略贴合度。”
“是否能成为桐生院未来金融或产业平台的核心组成，如有重叠，应择优取用。”
她把评分模板推向河野：
“ASR体系能让我们提前锁定‘泡沫破裂后’的收购目标，减少采购的风险，保证我们所有投资都符合长期战略。”
……
“第三项，收购准备。我们必须‘隐蔽、快速、合规’。”
她写下几个关键词：SPV、NPL、RCC、可转债、优先股。
“我们不是银行，没有资格在台面上大规模行动。
所以——”
“必须通过分层 SPV出手，用一层层的薄壳公司作为出手主体，初期以5–10%的小规模权益进入，以保证不引起监管注意。”
“关于债权收购与整理回收机构（RCC）交涉，我们要重点关注两个通道：一是直接从银行或是整理回收机构（RCC）购买 NPL。二，以有条件注资换取优先认购权或经营权。与银行谈判时，以“立即减轻不良暴露、避免系统性风险”为谈判切入点，提供快速现金清算方案，争取最低折价。”
“收购公司的控制权，我们要分阶段获取。先取得债权或董事提名权，待市场恐慌加剧时再逐步换股或注入管理团队，最终取得控制权。避免一次性现金溢价。”
“风险控制方面，使用可转债、优先股、认股权证等工具降低初期现金流出；并同时争取卖方对旧债进行折价转让以降低负担。”
“并购后的重建计划要遵守72小时动作准则。即收购完成后 72小时内必须完成人事稳定通告、关键员工保留激励、流动性窗口开启、关键供货/客户合同确认。这一点必须要重视，任何拖延都会造成价值损失。”
“以上便是收购的全部流程要求，各位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扫过众人。
“如果人手足够的话，大小姐您的计划已经非常完善了。”
雅邦放下手中的笔说到。
“嗯，这个问题可能暂时还不能解决，要等泡沫破裂后才好大面积招聘，我们现有的人员不够吗？”
凛奈看向榊原。
“以目前的人员情况，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勉强能将组织组建成型，只是效率不会太高，结果难免会有些疏漏。”
“那就行了，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先组建起一个组织架构，机能能用就行，总比没有好。相关的负责人员就先幸苦一下他们了...榊原，把他们的薪资调高30%吧，每成功收购一个公司还能给他们发相应的奖金。”
……
“接下来是第四项，我们可以利用国家救助与外资介入窗口。”
众人抬起头。
凛奈继续：
“国家在危机来临时会集中救助系统金融机构与系统重要企业。政府和日银会大量介入，短时间内监管口径可能会放宽或以特殊工具介入。”
比如说日银特融，也就是“日本银行特别融资”，只是现在还没出现...
“这会产生两类机会：一是‘政府主导的资产重组’通道，二是‘外资/基金运作’通道。”
她的声音轻快起来。
“利用好这两类通道我们可以以最低成本参与重组——既可向政府或大型基金提供替代解决方案，也可通过与之协作获得优先购买权或管理权。而正是在这种混乱时期，我们最容易以最低成本取得控制权。诸位，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用国家的钱，帮自己买东西~”
她提出四个执行方向：
“第一，我们需要建立临时合作框架，与至少一家保守型商业银行、一家合规投资基金以及九条家建立备忘录关系。目标是取得在政府引导救助时的“共同出资”或“先审查权””
“第二，与国内外‘影响力基金’建立隐性融资管道，以‘受托投资’或‘第三方增资’方式提供后备资金。这里要非常注意政治敏感度，不可出现“外资掩盖的国内操纵”这种表象。”
“第三，我已与九条家的九条宗正达成了有限度的合作，他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定的有关政府政策方面的信息，你们要注意和他对接，提前设定对策与抢占先机。”
“第四，凡涉及银行合并、RCC交易或特融利用的操作，必须在律师团队审查下进行，确保我们始终在可接受风险范围内运作。”
“简单来说，”凛奈总结，“在政府救助与金融市场重组的‘噪声期’里，我们既要避免成为政治靶子，也要学会利用政策与外部资金搭建的通道，完成资源再配置。”
……
凛奈回到主位，闭上笔帽。
她将视线落向三位核心人物——榊原、河野、森口。
“现在，我宣布一下分工安排。”
“榊原先生，桐生情报室的组建工作就交给你了，之后你就是首席负责人，直接对我负责。组建完毕后就可以试着运行投入使用，测试一下能否正常运作。嗯...测试的议题就设为要求准备好地方行、会计师与法律顾问的名单，并启动第一轮接触吧；另外你也要负责成立首家 SPV的法律框架与名义人安排。”
“我会尽快完成的。”
榊原低头应下。
“河野先生，你在数字上细化一层。把目前的可动现金分成三层：A（即期流动）、B（中短期应急）、C（战略候补）。A不低于 30%，B不低于 20%，C余下。各层用途与审批门槛我已经在资料里列，你负责把数据固化。”
“另外，等榊原的桐生情报室成功组建并运作后，你可以借助他的帮助，以 ASR模型为模板，完成我们现有‘观察池’中所有标的的初始评分（CT R P S），并标注出前 10个进入主动名单的目标。”
“是，我明白了。”
“森口先生，不动产这一块一直是你在负责，整理一下已出售不动产的清单与买家信息，三日内完成出售后的产权过户追踪，确保无“回购陷阱”；并负责不动产类 SPV的竞价策略”
“是的，大小姐。”
一连串详尽且明细的指令，让七人完全坐直了身子。
他们谁都想不到，这位大小姐不仅预测了未来的经济形势，还提前规划好了如此详细的后续步骤...
她到底算到了哪一步？
众人无法想象一个才15岁的少女是如何做到这种地步的，之前也没听说桐生院家的大小姐是个天才啊？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
桐生院家绝不会就此沉沦下去。
啪！
凛奈双手一拍，将众人的思绪拉回自己身上。
“好了，以上便是我们在第一阶段要完成的目标与期间内的行动准则，直到泡沫完全破裂之前，我们都要遵守以上规则。各位有什么疑问或是要补充的吗？”
河野收好自己的小本子，举起一只手。
“是的，大小姐。我有关于资金方面的疑问。”
“请讲。”
“目前，账面上所有可动用的资金为614.236亿日元，可预见在完成第一阶段既定目标后会出现资金短缺的状况，会直接导致后续安排的收购无法进行。”
“嗯...你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凛奈低头想了一想，又看向河野，把问题抛回给他。
看着凛奈意味深长的目光，河野顿时心中明了——这是给他的考验。
他咽下口中唾沫，沉声开口：
“结合大小姐预测的经济形势的话，我认为...我们可以做空日经225期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