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三月二十七日，东京霞关。
这里是日本行政权力的中枢，大藏省（财政部）那栋灰色的老式建筑，像一座沉默的巨碑矗立在阴雨中。
下午两点，大藏省银行局局长土田正显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向全日本的金融机构下达了一份编号为“藏银第595号”的行政通达。
这份通达有一个冗长而拗口的名字——《关于抑制土地相关融资的规定》。但在后世的历史书中，它有一个更让人闻风丧胆的简称：
“总量规制（Sōryō Kisei）”。
其核心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一条：各金融机构对不动产行业的贷款增长率，不得超过其总贷款余额的增长率。
换句话说，大藏省亲手关掉了通往房地产市场的输血阀门。
这一天，被后世称为“日本土地神话”的死刑执行日。
……
住友银行，总行行长办公室。
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通达复印件，被重重地摔在紫檀木办公桌上。
风险管理部次长佐佐木脸色惨白，汗水顺着他那油腻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站在他旁边的千代田支店长西园寺，更是抖得像筛糠一样。
“这就是你们说的‘软着陆’？！”
住友银行的专务董事指着那份文件，咆哮声几乎震碎了玻璃，“增长率限制！这意味着我们不仅不能给那些地产商追加贷款，甚至还要收回旧贷来平衡账目！你们知道我们手里压了多少地产抵押品吗？”
“专、专务……”佐佐木结结巴巴地辩解，“这只是大藏省的指导意见……也许执行起来会有弹性……”
“弹性个屁！”专务怒吼道，“三重野康那个疯子已经在大藏省安插了眼线，谁敢顶风作案，谁就会被吊销执照！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催债！”
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把伊藤万、权田不动产、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开发商，全部给我叫过来！告诉他们，要么还钱，要么破产！银行不是慈善机构！”
佐佐木和西园寺狼狈地退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完了。”西园寺瘫软在墙上，“权田源五郎那种人，手里全是地，根本没有现金。如果不给续贷，他马上就会违约。一旦违约，我们手里的抵押物……”
“抵押物也会贬值。”佐佐木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现在市场上没人能贷款买地了。没了买家，那些地就是烂泥。我们手里的资产，全是坏账。”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西园寺的领带。
“桐生院家！那个小丫头！”
佐佐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手里不是有几百亿现金吗？她不是说相信日本经济吗？快！去找她！把我们手里的坏账打包卖给她！哪怕打折也要卖！只要能换回现金填窟窿，我们就能活！”
“可是……她已经不接电话了。”西园寺带着哭腔，“自从上次在资生堂餐厅见过之后，她就说要去‘闭关学习’，谁也不见。”
“那就去学校堵她！去家里堵她！”佐佐木吼道，“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让她接盘！否则我们都得切腹！”
……
K-资产管理，情报作战室。
与外界的兵荒马乱不同，这里安静得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声音。
凛奈站在那张巨大的日本地图前，手中的红笔在几个关键的地产板块上画了叉。
“终于来了。”
她轻声说道，语气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总量规制。这是刺向泡沫心脏的最后一刀。股票跌了，还可以说是情绪；但地价跌了，那就是整个信用体系的崩塌。”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家臣团。
“黑田，市场反应如何？”
情报官黑田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很精彩，大小姐。大藏省的通达一出，虽然地价还没有立刻体现在数据上，但股市已经先崩为敬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银行手里全是地产坏账。地价跌，银行股就得死。银行股死，大盘就得泻。”
他指着屏幕上那根几乎垂直向下的绿色K线。
“今天下午，银行板块集体跌停。住友银行、兴业银行、长银……无一幸免。日经指数已经跌破了29，000点，正在向28，000点俯冲。”
“户田，我们的收益？”
户田恭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
“报告大小姐。随着大盘跌破30，000点，市场恐慌情绪（VIX）已经突破了30。我们手里的深度虚值看跌期权，因为具备了极高的Gamma（伽马）值，正在经历爆发式增值。”
“目前的账户总浮盈，已经突破了1500亿日元。”
“而且……”户田吞了口口水，“随着指数每下跌1000点，这个数字就会增加几百亿。如果真的跌到25，000点以下……”
“那就等到那时候再说。”
凛奈打断了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1500亿？不，那还远远不够。她要的是用这笔钱，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帝国。
“榊原。”
“在。”
“准备好ASR（资产筛选规则）的启动程序。特别是针对那些优质的、但因为资金链断裂而濒临破产的技术型企业。”
凛奈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秃鹫的盛宴要开始了。但我们不仅要吃肉，还要把骨头留下来，那是未来的种子。”
“另外，”她眼神一冷，“加强安保。那些被逼上绝路的赌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特别是那个权田源五郎，还有住友银行的那两条狗。”
“请放心，大小姐。”榊原淳微微欠身，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枫涧馆的安保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而且，您还有那个……”
“那个？”
“华族的不逮捕特权。”榊原提醒道，“只要您还是侯爵，只要您没有杀人放火，就算是警察厅长官来了，也动不了您一根汗毛。这在乱世中，是比枪炮更管用的护身符。”
凛奈摸了**口那枚象征家主的徽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是啊。在这个人人平等的民主国家里，这层旧时代的皮，反而是最坚硬的盾牌。真是讽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