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都天京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和化学冷却剂混合后的腥甜味。
雨水没有任何预兆地倾盆而下，在“神代重工”大厦顶端的停机坪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巨大的全息投影艺伎正悬浮在对面三百米高的楼宇间，她有着惨白的妆容和电子义眼，机械地向着脚下如蝼蚁般的车流鞠躬，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电流划破空气的滋啦声。
林杏站在天台边缘的鸟居旁，浑身湿透。
他低下头，借着霓虹灯光看向水洼中的倒影。那是一个陌生而惊艳的少年——大约十七岁的年纪，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衬得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骨架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与这钢铁丛林格格不入的清冷。
“真是个糟糕的开局建模。”
林杏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正突突直跳。
他抬起手腕，白皙的内侧皮肤上，鲜红色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倒数：【71:59:58】。
这不是什么赛博义体植入的时间芯片，而是他的命。
上一世，作为业界的顶级游戏脚本作家，他在连续加班四十五天后，趴在键盘上猝死。原本以为那是永恒的休息，谁知道睁开眼，就被这个自称“天道”的系统绑架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身份：救赎圣女（虽然生理性别为男）。
任务：净化名为“孽”的心灵污染。
报酬：仅仅是让他这一世能活下去的时间。
“如果不想死第二次的话，就别对着水坑发呆了。”
一个冷淡却悦耳的女声穿透雨幕传来。
林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穿红白狩衣的女子。她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繁复的咒印，将漫天酸雨隔绝在外。
八重奈，八重神道流的大小姐，也是他名义上的“辅助者”。
她并没有像传统巫女那样穿着草履，而是踩着一双改装过的磁悬浮木屐，左眼戴着单片战术目镜，正冷冷地注视着林杏。
“在这个距离，我都能闻到你身上那种‘不想干活’的腐烂气息。”八重奈走近了一步，伞檐下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我只是在感慨，”林杏转过身，背靠着生锈的鸟居，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那具纤瘦的身体，勾勒出单薄的肩线，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上一辈子为了赶稿过劳死，这一辈子又要为了续命去给天道打工。这个世界的设定真的很有问题啊……也是，毕竟你们是被设定好的NPC。”
八重奈眉头微蹙，显然听不懂什么叫“NPC”，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少年体内那个成熟灵魂的傲慢与疲惫。
“少废话。”八重奈抬起手，战术目镜上流过一道数据流，她将一份电子档案投射在林杏面前，“雷达有了反应。新的‘特异点’出现了，这次的污染源浓度……非常高。”
林杏的视线落在悬浮的蓝色光屏上。
资料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和寥寥几行字。
照片上的少女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眼神像是一潭死水，毫无高光。她穿着私立九龙高中的制服，脖子上却挂着并不合规的金属项圈。
目标：清水千夜。
身份：极道组织“清水组”独生女。
状态：孽化指数 89%（极度危险）。
“清水千夜……”林杏咀嚼着这个名字，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过照片上少女的眼睛，“黑道千金？这种设定通常伴随着原生家庭创伤、暴力倾向以及难以满足的控制欲。典型的恶役千金剧本。”
“她身上的‘孽’已经浓重到开始扭曲周围的现实了。”八重奈收起投影，神色凝重，“如果不加干预，她迟早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怪物。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她‘圆满’。”
“圆满啊……”林杏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所谓圆满，就是让他这个“圣女”去接近目标，解开她的心结，替她承受“孽”的反噬，最后被她彻底遗忘。
简直就是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怪物的圣母剧本。
“怎么？怕了？”八重奈挑眉。
“不。”林杏站直了身体，理了理湿透的领口，原本慵懒颓废的气质在一瞬间收敛。
他抬起头，看着那巨大的全息艺伎在雨中闪烁，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属于顶级脚本家的精光。那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构思剧情、操控角色命运时才会露出的眼神——一种置身事外的理性，与近乎疯狂的冷静。
“既然逃不掉，那就把这当成一个高难度的攻略游戏吧。”
林杏迈步走入雨中，那清瘦的背影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萧瑟，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优雅。
“八重小姐，麻烦准备一下入学手续。”
他背对着巫女挥了挥手，声音轻得仿佛要融化在雨里：
“这个剧本的第一幕，该开场了。”
